满山的银杏，铺成山道，一眼望不到尽头。
“林侦探，万般感谢您能来……”国际刑侦研讨会的负责人朝林奕深鞠了一躬，连连致谢着。
林奕浅浅一笑，礼貌地与他握手道：“不用客气，能来参加这种国际交流，也是我的荣幸。”
“林侦探，这次您讲的很多侦查技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待到研讨会结束，我一定要回首都登门拜访！”负责人表情难掩的感慨，只觉得家乡的侦探能在这种国际研讨会上赢得满堂喝彩，他也倍感脸上有光，特地一路恭敬地把林奕送至酒店门口。
林奕挥手道别后，上楼收拾完行李，便准备退房赶飞机回国。
他表情有些复杂，回眸望着门外异域风情的景色。
美国，他不是第一次来了。
两年前，他也曾特地来过，那个疯女人的曾工作学习过的地方，他都找了一个遍，却没有寻得一丝与她相关的信息。
他知晓，她逃了，有意地在躲着他……
“林先生，退房手续办好了。”前台小姐将信用卡礼貌递回，补充道，“噢！对了，林先生！今天早些时候有个女孩来找过您，可那时您不在，她便留下了一张便签，让我亲手交给您。”
林奕疑惑地接过那张便签，微微皱眉瞧了眼上面写的内容。
很简单的字迹，写了一个位于加州尔湾的地址，便签右下角的签字位置，写着“菲尔”的名字。
那一瞬，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他如获至宝地将那张便签捏在手心，拽着行李箱一路狂奔着冲出门去。
“taxi！”
林奕焦急地挥手，一头钻进街边的出租车。
满脸胡茬的美国大叔见他是外国人，还急匆匆地拎着行李箱，颇为简洁明了地问道：“where？Airports？”
林奕英语不算太好，干脆直接将那纸条塞给了司机。
“drive faster, I'm in a hurry！”
美国大叔反复看了看便签上的地址，嘴巴张得老大，不可置信地回头道：“hey，you sure? we are in Los Angeles！”
这大叔开这么多年出租车，也从没接过这种跨市大单——毕竟美国的出租车价格昂贵，加之洛杉矶到尔湾可是有近一百公里，稍微再远一些，怕是都要改坐飞机。
大叔正欲再与他确认一番，却只瞧见厚厚一叠美金被“哐当”扔到副驾上。
“I'm all yours，boss！”自信与激动光芒瞬间在大叔眼眸绽放。
换挡！离合！油门！出租车飙出一个华丽的甩尾，扬长而去……
……
在开了近3个小时后，出租车终是在尔湾一处偏僻城郊的独立私宅前停下。
林奕有些错愕，望着完全算不上精致奢华的独立小屋，一点都想象不出那个疯女人居住于其中的模样，毕竟记忆中，那个疯女人还是蛮讲究优雅的女王格调。
他绕着私宅的草坪走了一圈，见小院的门开着，可私宅的门却紧紧锁着，敲了半天也无人应答。
无奈间，他稍有些气馁地站在院中缓缓环视了一圈——长久未修葺的草坪，脱漆却未修补的院墙，屋顶杂乱密布的爬藤，惟有院中搭起的儿童秋千座椅上，干净整洁，透着一丝生活的气息。
他一路朝外走着，不断翻找着手机上附近的酒店信息，想着在附近住下，顺便蹲守个几夜。恍惚间，他一个网球直直朝他飞来，他连头都没抬，几乎是本能一下子抓住了那个网球。
他转头，看向一侧的数片网球场，见两对类似父子搭配的拍档，正在打着组队双打。
其中一个金发男生朝球场旁的座椅喊了一声，一个独自坐着的黑发小男孩便寻着球飞出的方向，一路快跑着朝林奕走来。
林奕停下脚步，遥遥望着那个愈发靠近的小男孩，手里正欲抛回的网球却越捏越紧。
心跳在“砰砰”加速……
他气喘吁吁地跑着，简短爽朗的黑色短发微微摇动，冰蓝色的奇特眼眸尤为显眼。
时间仿佛走得极为缓慢，林奕将那孩子的每个表情牢牢刻在脑海，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几乎在瞬间就让林奕确定了他的身份。
六年了……
六年了！
林奕双臂颤动着，极力压抑想要狂奔着将那个男孩抱起的冲动。
可他知晓，他不能如此。
缺席了他一整个童年，现在贸然地相认，只会吓到简之。
林奕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平视着那孩子，将那颗网球托在手心，缓缓伸到他的面前道，“小家伙，你的球……”
小男孩神情满是惊讶地看着林奕，完全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叔叔说的竟是他母亲家乡的语言，犹豫了一瞬才伸出了手，用同样的语言礼貌地回了一声“谢谢”。
听见那声谢谢的瞬间，林奕就更加肯定了这小男孩的身份。
他就这么凝视着小男孩冰蓝色的眼眸，不自觉的呢喃道：“真像她……”
小男孩只觉得这个叔叔有些眼熟，眼神还怪怪的，颇为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拿起那个网球就快步跑开了。
林奕嘴角含着笑意，望着他跑远后，才默默靠近了些球场，偷摸地观察着他。
小男孩拾好球，回到球场后，便将网球抛回给了球场上正在双打的两队组合们，接到球的伙伴只是道了声“thanks”，便继续一头扎入了颇为焦灼的比赛之中。
林奕大学时便是网球健将，爱人之中，只有小南基础不错，事务所刚刚起步时，周末两人还经常一起去打球，待到事务所忙碌起来，加之小南怀了二胎，倒也停了许久不打。
清脆的击打声富有节奏地响起，草绿的球飞速的越过球网又被击回，坐在场边的男孩目光也随之左右跃动，表情充满了憧憬。
林奕也看了一会，不得不承认这两位父亲模样的大人，技术都不错，连带着两个孩子动作也相当标准，四人双打起来，也能有来有回，观赏性也极佳。
“好球！”
男孩瞧见一个漂亮的截击，激动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兴奋地在场边模仿着刚刚动作，一遍又一遍。
林奕这样远远的看着，看着自己的孩子对着空气在反复挥拍，练习着动作。
近大半个小时过去，其中一位孩子体力渐渐不支，他的父亲也注视到一直在场边模仿学习的小男孩，颇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番便招呼着小男孩也来打一会。
小男孩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表情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左右转头看了看，生怕是叫的别人，而不是自己。
在确认了那位叔叔是叫得自己后，他反而多了几分胆怯，表情满是不自信的紧张。
短短十来分钟，打向小男孩方向的球，就全部丢了。
他的表情更加软怯了几分，肢体动作都因紧张而变形，动作更不得要领。
林奕看的默然——简之他怕是一直在对墙练习，或是自由挥拍，对练经验几乎等于零。
又是几个来回下来，另一对父子拍档见打不起来，也兴致乏乏地以时间差不多了为借口，终止了比赛。
小男孩就站在那里，眼神中因能上场打球的兴奋与紧张，转瞬就变成了失落与不甘。
他低着头，手指反复拨弄着自己的球拍，望着其他人渐渐离场，又寂寥地坐回了场边的板凳旁，一遍遍地练习着挥拍。
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着，直到球场再来了一对父子，那父亲背着专业的网球包，手里还拿着好几个作为障碍物的脚步训练工具。
林奕能听得见，那位父亲不停鼓励指导着自己的孩子呼声，不断提醒他去修正动作，调整呼吸。
“moves faster！”
“watch your balance!”
在那位父亲的指引下，他的孩子没一会儿便大汗淋漓，脚步上的动作也愈发敏捷迅速，击球点也渐得要领。
在场边练习挥拍的小男孩渐渐停下了动作，就那么伫立在那里，愣神地看着别人训练，眼眸中满是羡慕与渴望。
林奕靠在球场外的树干上，紧紧地握着拳，指节颤抖间捏的吱吱作响，往前眼眸中关注的那个小小的身影，黯然失落地收了球拍，就那么安静地一个人坐在场边。
那位父亲的每一声提醒与指导，都像尖刀在他心口剜出一道血痕。
……
天色，渐而昏暗了些，那对父子也收了训练器具，欢笑着离开球场。
那位父亲还走出没多远，便瞧见了迎面朝他走来的高个陌生人，拦在了前路。
那人皱了皱眉，以奇怪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西装革履出现在球场的陌生人，正欲开口问些什么，却见陌生人眼眶红红的摸了摸鼻子，转而指了指他的网球包和手上拎着的一些训练器具。
“how much does all this cost？”
那人疑惑地缩了缩脖子，以为这陌生人是想咨询这些东西买来的价格，脑海中还在进行估算，却见那陌生人从随身的包中取出了一叠粗看起来有二十多张百元面值的美金递给了他。
“Is that enough？”那个陌生人吸了吸鼻子，便伸出手来。
那人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傻眼且兴奋地笑了笑，将网球包与那一些障碍筒和训练器具全部都交给了他……
……
林奕瞄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处公共洗手间，在里面捣鼓了半天才从行李箱中翻出几件运动勉强能穿的衣物，poLo衫倒是还好，就是没有运动裤，只有一条婉玉非要他带上的沙滩花短裤，如今却派上了大用场；至于鞋子虽然不是网球鞋，但是透气的跑步鞋总比皮鞋要好得多。
一切整肃完毕，他便一股脑把西装塞进行李箱，从网球包里随便挑了一把拍子，又在沙滩裤口袋塞了几个网球，便朝球场快步走去。
小男孩还在那里，百无聊赖的仰头望着天空，愣愣出神。
“小家伙，怎么不去打球。”林奕随意地在他身旁坐下，不断摆弄着自己的球拍。
小男孩好奇地眨巴了下眼睛，看了好一会才认出了来人是刚刚给他递送网球的大叔，只不过见他换了一身衣物，还穿着尤其扎眼的休闲短裤，就愈发感到奇怪。
这里可是比较偏僻的地方，邻居也不算多，大多彼此间至少都是点头之交，但这大叔他却是从未见过，还说着和母亲一样的语音，小男孩就更加心生好奇了。
因为自从他搬来这里，这个大叔还是他第一个见过的外国人。
“打累了，在休息。”小男孩思索了一番，表情稍显警惕地答道。
林奕心中暗自心疼了一瞬，这傻小子哪是打累了，这纯纯是在场边瞧累了。
“这样呀……”林奕微拧着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就说嘛，怎么看你一直在场边坐着……”
小男孩听到这话，冰蓝色的漂亮眼睛黯然了一瞬，低头瞧着自己的崭新的网球鞋，稍显郁闷地托了托腮道：“也没有一直坐着……”
他今天可好不容易上场打了一会，只是可惜完全没有把平时看着别人学来的技巧发挥出来。
林奕心疼地笑了笑，从口袋取出网球在地上拍了拍，随口道：“我是今天过来找朋友，结果朋友记错了时间，出门还没回来，看到这边有球场，手有点痒，想着来打几局。”
“朋友？”小男孩歪了歪脑袋，思索了一番附近的邻居还有谁和母亲来自同一个国家，思来想去没有结果，他挠了挠了耳朵问道：“叔叔会打网球吗？”
林奕见简之一直盯着他的花花绿绿的沙滩短裤在看，一副很怀疑他会不会网球的模样。
“当然！”林奕站起身来，动作潇洒地甩了个挥拍姿势，回头朝他挑了挑眉道，“你小孩懂什么吗，穿花短裤的才是高手！深藏不露懂不懂！”
小男孩见林奕动作很是标准，眼眸中顿时多了几分光彩。
“人呢？”林奕故意四处看了看，小声嘀咕道，“刚刚不是看还有几个打得不错的，怎么一会就都没影了？”
小男孩指了指附近远处几座独栋小楼，解释道：“我朋友们家就在附近，打完就都回家了……”
林奕苦恼地挠了挠头，故作糟心地看了看球拍，无奈道：“哎呀……特地费劲换了一身衣服，结果人都跑光了，真讨厌。”
小男孩闻言眨巴了下眼睛，但一想到自己和这个叔叔不熟，就又怯生生地收回了目光。
“要不你小家伙陪我打一会？”林奕回头，笑容灿烂的邀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