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上面吹下来，卷着坡面的碎雪，落到一半便被谷底的高温融化，弥漫着一小层蒙蒙雾气，再凝在皮肤上湿漉漉的。
应该说这里比较潮湿，地面上都是冻土坚冰，踩上去还有些遛滑。
最中间的高台上，站着一个身披五彩羽衣的高大男人。
头上戴着高高的一顶帽子，面对汤镬，对进来的人不闻不问。
但是顾振眼睛一顾，连吴应虎到了这里都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现场的气氛十分庄重，无形的压抑充塞，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顾振下意识抬头，透过雾气看见天上一轮红日偏西，已过未时。
“这是什么地方？”
大家小声的互相询问，东张西望。
他们在西犁村住了一辈子，小狼山可以说每一寸地都走过。
但是这里，明显不是小狼山。
可是大家都是从小狼山的山洞里面进来的。
这个山洞应该存在，这个地方从来没有人进来过。
“到了。”
吴应虎跟下属相视一笑，下属点头，似乎接收了什么指令。
打马上前一步扬声道：“大家走近一些，都围过来，我点个数。”
五十多人极不情愿的被一个个扒着挨到那些人身边。
接应之人很不高兴的说了句，“怎么才这几个人？”
下属便叹气道：“这几个还是救的快些，要不然，都喂了妖怪了。”
“哟！还有个美人！”
接应之人手在杨寡妇下巴上托了一下，一脸的猥琐。
杨寡妇惊惶的朝着后面退，紧紧把小孩举起挡住了半张脸。
接应之人再走上前一步，还要去调戏这美人，下属拉住他，眼睛往顾振这边示意了一下。
顾振就听见这人小声的说了句，“早有人下手了。”
接应之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上次去怎么没看见，哪个村的？”
顾振脸色越听越沉。
顾目间杨寡妇抱着小孩缩在顾老爹后面，可怜巴巴的跟他对视了一眼。
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泥浆，顾振也没言语，暗中往妇人那边递过去。
一直没说话的吴应虎忽然转过脸来呵斥了一句：“哪那么多废话？”
他一脸严肃杀气弥漫，对面接应之人便不敢再言。
“村长，您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几个村民挤过来拉着村长询问。
老村长思索着，忽然大惊失色：“不会是……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边上的人着急的摇着老村长，“村长您倒是快说呀？”
“可是……”老村长一个转身，狐疑万分的左看右看。
“这里不是小狼山吗……怎么走莽山来了？”
“莽山？”
“莽山？”
大家一下子炸了锅。
“我们是在小狼山上。”
“不对，这是莽山啊！我见过这个地方。”
大家于是一下子转移目标。
“你见过，赶快说说这是哪儿？”
被围住的人指着上头，惊恐说道：“我是从上面看见下边有这个山谷，但是冰层太厚，都封冻住了，现在这冰怎么化了？”
边上的人不相信的追问：“你真的看清楚了？是不是这里？”
“我看清楚了，当时追的猎物还掉下去，我跟着跳到冰面上，看见……”
那人眼睛里面忽然露出来极恐惧神情，小声道：“这冰里好像，冻了个人？”
周围的人一片嘘声。
“你啥时候来这里看见的？”
“这不是，莽山上一直有传说，说是千年的冰岩封镇着恶魔，当时我看见的，肯定就是那个被封镇的恶魔了。”
“你说的这个我也听过，不过好像说的是，一条成了气候的大蛇，被天雷镇压在这个地方，也是这条蛇守护着这座山，让铁黎军跨不过来，这条蛇可是莽山的山神，要不怎么会叫莽山。”
“我知道，你说的那是黑山神君，神君的名号不能提。”
“你们说的都不对。”
立刻又有另外一个人跳出来反驳。
“我听见的版本，是这样说的，前大周王朝开疆，把铁黎军十万夷族全部擒获，那开国君王大手一挥，把十万人全部活埋在莽山上。
再把十万人的魂魄炼成傀儡，开国之君驾崩后就来到北川领着这十万傀儡守川，变成山神，从此莽山挡北夷坚不可摧，北疆遂安。”
顾振这几天所见所闻，关于这个北川王爷的传说又多出来几个版本。
一开始他始终认为自己重生这个身体就睡在明煌洞中，五年前因为封印解除苏醒。
从明煌洞中走出，再被黑山接走，然后黑山把他送到巨龙渊，让顾老爹捡回去。
这个说法是他默认的。
因为自从察觉这个身体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只是一个被刻意养出来的傀儡后，他对黑山的话深信不疑。
但今天村民的话，又让这个北川王爷的身份多了两重。
一重是原本就是妖，被镇压在北川。
另外一重，是这北川王爷还是大周的某一任君主，比较下来，这两个说法更不可信。
但不管怎么传，说来说去都只有一点能证实，便是这个所谓的北川王爷，有可能真的是他顾振本人。
刘统领前来要捉拿的这个替身，误打误撞找对了人。
但姓刘的没本事把他顾振抓回去，让黑山捡了这个便宜。
这样一想，黑山的话，黑山的所有话便都当不得真。
连他那些破碎的记忆都有可能是黑山搞鬼，故意诱导他往萤龙族的方向去猜测。
甚至于这个身体到底是不是傀儡？还是这个身体里面原本就住着另外一个灵魂？
顾振重生时太仓促，没有搜查这个身体里面，等他清醒时也许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躲在一隅，默默观察他。
所以这个身体里面，其实住了两个人，才造成了后来的许多误会。
他想的太多，村民们却还在七嘴八舌讨论着这事。
那些人争辩着，一个强调说：“是妖无疑了，这里除了妖，连人都不敢上山，你又怎么会去这山上打猎，骗人的吧？”
“我那是……”
被质疑的人涨红了脸，争辩道：“就上去过一次，就看见了。”
“你真的上莽山去了？”
“去了！”
“到底去没去？”
“……”
被问的人不敢吱声了。
那人得意的总结了一句：“我就说你胡说八道，这十里八乡，除了北川军守在山脚，谁他妈有胆敢去莽山打猎，找死也不选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