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将军收回目光，转身看向女儿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照野，你怎么看南越？”
林照野扶着父亲坐下，闻言不假思索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越自然是我们覃朝的一部分。南越世子此举，其心可诛！”
“我曾经和南越王周崇共事过。”林老将军陷入回忆“当时他已经是大将军，而我只是一名小将，太祖皇帝在位时他在军中的威望极高。”
父亲对于过去的事情很少提及，林照野静静听着。
“太祖皇帝出生于后唐的武将世家，后唐末年晦帝残暴不仁，频频激起民愤，起义者无数。太祖皇帝顺势而为，起兵造反最后创立覃朝。”林老将军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也因此太祖皇帝对武将防备甚重，昔日跟随太祖皇帝的几位大将军后来死的死，残的残，只有周崇是例外。”
林照野难掩痛心“难怪覃朝武将凋敝至斯！”
“他向太祖皇帝自请平定南越。”林老将军胸口微微起伏“走时他只带了一万人马，当时南越大大小小的土司势力足有几十个，局势混乱，这一去便是九死一生。”
林照野沉默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周崇不仅活了下来而且仅用三年时间就结束了南越的分裂局面，手握十万兵马人称南越王。”林老将军目光微动“可是能与周崇抗衡的武将皆被太祖皇帝屠戮殆尽，朝廷内又有长家作乱，太祖皇帝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传周崇进京受封。”
“父亲。”林照野眼含失望 “我们是覃朝的臣子，南越王确有异心。”
林老将军看着女儿的眼睛“照野，虽说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若一个人既重大礼还守小节，于公于私皆无可挑剔，这才是天下之幸啊。”
林照野脸色微沉“父亲到底想说什么？”
林老将军幽幽叹息“身为武将能活着退下来就行了，千万不要掺和南越与覃朝之间的争端。”
林照野摇头“女儿现在只想将鞑子赶回草原，但请父亲为我指一条明路。”
林老将军拄着拐杖缓缓起身“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城破于南越何益？大敌当前南越与覃朝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林照野不解“父亲是说我该与南越世子合作共同抗敌，可他为何要派人拦截陛下发出的调兵诏令？”
林老将军走到桌边，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一来他可能不需要，二来许是防止被“瓮中捉鳖”吧。”
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谁能保证前一刻还在与自己齐心协力共同抗敌的盟友，下一刻不会趁自己战力衰弱之时，对自己拔刀相向，更不用说其父周崇可是从太祖皇帝手里活下来的武将。
陆芸提着裤子带着满身的寒气回到营帐中时，看见坐在自己床上的大贾，草草打了声招呼“你们回来了啊？天不早了快睡觉吧，啊——”说完打了个哈欠。
大贾眯起眼睛“大半夜的，鲁望兄弟不在床上睡觉，怎么出去了？”听见两人交谈声的其他几人，纷纷看向陆芸。
陆芸指了指还提着裤子的手“半夜肚子疼，我出去方便了。”
正说着帘子被人掀了起来，露出同样提着裤子的另一人，见屋子里的人都看着自己他不自在道“咋了，咋这么看着我？”
陆芸又打了个哈欠，将大贾拖走朝床上一躺“困死了，快睡吧。”
但是当晚大部分的人都没睡着，只因那位拉肚子的兄弟没完没了似的一直进进出出。第二天起来只有陆芸神清气爽，丝毫不受影响。
林家军再次转移阵地，站在这处山头上已经可以看见远处京都的灰色城墙，还有距离京都城门只有两里地的鞑子大营。
陆芸看向身侧的大贾“鞑子打了多少天了？”
大贾忧心忡忡“七天了，但都是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一直这么打下去不知道城中还能撑多少天。”
陆芸看着敌人的帐篷，抬手指向一处被重兵把守的位置“那里是什么地方？”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大贾眯起眼睛“那是鞑子囤积粮草的库房。”
陆芸语气幽幽“要是能将这些粮草烧了就好了。”
大贾冷哼起身“望兄弟，没了粮草鞑子会吃人的。”
吃人？陆芸跟上他的脚步“八万人能有多少人够他们吃的？”
“不够就去抢，去抓。”大贾神情不耐“只要能活着，他们就会去干！”
陆芸脸色难看“难道现在就一点法子都没有？”
大贾一拳捣在树上“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一次性将他们打服，彻底撵回草原！”只是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忽听身后传来冲破天际的喊杀声，无数个小点从帐篷中倾巢而出，一道道利箭如雨点一般飞上京都墙头，在箭的掩护下前排扛着云梯的人已经将梯子靠在了城墙上，一个接一个往上攀爬。
双方带头冲锋的人很快换了一波，剩下的人接着补上，到了下午，城墙根下的尸体已堆了厚厚一摞。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陆芸似乎都能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
所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然而主帐却迟迟没有发号施令。
第二天鞑子再次发起激烈的冲锋，比之昨日人数明显更多，已经有人攀上了京都城墙，只不过很快就被人推了下来。直冲云霄的杀气中，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团团黑色浓雾从城墙根飘散开来……等到烟雾散去众人看到原来完好无损的城墙已经被炸的坑坑洼洼。
“小姐，鞑子动上炸药了！我们还等什么啊？”大贾焦躁不安的在原地来回踱步“难道就因为我们人少，就要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林照野坐在案后投来冷冷一瞥“大贾，坐下！”等到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她沉声开口“此次请诸位前来，确有一件事要与大家商议，我决定同南越合作。”
大贾瞪眼“同南越合作？小姐这——”
“这也是父亲的意思。”林照野飞快打断他的话“如诸位所见，我们只有七千人，要想打赢这场仗只能和南越合作。”
大贾神色怏怏，不再多言，及至众人散去，他起身就走。
“大贾，你等一下。”
天色已经擦黑，陆芸翻身看了一眼隔壁依旧空无一人的床铺，陷入沉思。今天天空一直灰蒙蒙的，就像军营里现在的气氛压抑中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悲伤。
陆芸又翻了个身，隔壁的兄弟红着眼睛愣愣的盯着头顶的帐篷，搭在胸前的双手中握着一抹皱巴巴的红色。
陆芸“——”唉，她还是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