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人看着这两父子互相置气，无奈相视一笑。
“好了，往后咱们都在京城，你们两父子见面可方便得很。”
谢老太太用帕子轻轻按了按额角，接着道：“群青如此争气，这才多久就让我们重回了京城，你当时挑女婿时可不就是看中他这点吗？”
这话一针见血，谢父不由得一噎，闷咳着低下头继续逗弄着小南星。
说到此事，宋群青眼神微沉，朝着立于一旁的阿霖看了一眼。
阿霖察觉到他的眼色，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带着候在屋内伺候的侍女仆从们一同退了下去。
谢家几人见状也意识到了宋群青似是有话单独跟他们说，齐刷刷将视线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看着宋群青拉着谢淮安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谢老太爷用没点燃的玉质烟斗敲了敲桌子，主动出声问道：“宋小子，你这是要跟我们说京城谢家的事？”
“正是。”宋群青瞥了一眼被阿霖紧闭的门，将谢家人在得知谢淮安身份后的态度娓娓道来。
他虽在送去衢州的信中提了几嘴，但其中的细节却并未多说完，如今正好面对面将这事说清楚。
等宋群青将谢景和两人的态度细节一一讲述之后，谢老太爷摩挲着打磨光滑的玉质烟斗，眼神无比复杂：
“我原以为他恨透了我和母亲，这才一次又一次打压我们这一脉……”
原先他得知谢淮安的身份被谢景和察觉时，还以为自家又要遭受一次在苏州时所遭遇之事。
但却没想到谢景和派了人来查探过后就没有后续动作了，仿佛就是为了试探他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
谢淮安和宋群青对视一眼，见他朝自己轻轻点了点头，谢淮安定了定神：
“爷爷，您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些事疑点重重，也许真相并不是我们平日所想的那样。”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家被驱逐出京和离开苏州都并非谢景和所为？”
谢老太太难得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一旁的谢老太爷和谢父皆面色难看地看向谢淮安。
谢淮安见此抿了抿唇，适时补充了一句：“这只是我和群青哥的猜测，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我们也说不好。”
注意到他投来的求助目光，宋群青沉声道：“我曾听人说过当年之事，说法与爷爷告知我的有些出入。”
宋群青初到京城时，曾在极力推举他的钱荣德钱学政那儿打听到一点消息。
说法大概是谢老太爷一家是因着在争夺族长位子失败，才被他病入膏肓的父亲一声令下驱逐出了京城。
他的母亲是后抬进来的平妻，在定下谢景和为族长的前几日病逝。
一向视她为真爱的父亲却并未为她操办丧事，反而随意找了块地把她埋了。
但是在谢父的原话中，他母亲并非是病逝，而是被人特意投毒致死。
而且离世时间也并非在族长之争落幕之前，而是在他被驱逐出京的前一日。
“这流言简直是胡说八道！”谢老太爷眼中冒火，用烟斗狠狠敲了敲桌面。
“我母亲明明就是被谢景和母子害死的，他们倒是冠冕堂皇说成是病逝了，真是好不要脸！”
他将手中的烟斗放下，站起身来在屋内踱了几圈步，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才接着说道：
“我对族长的位置根本不感兴趣，也从未有想要与谢景和母子两争什么的意思。当时我明明和父亲说好，等谢景和成为族长，我便去从商，唯一的要求便是带着母亲一同搬离谢府，另寻一处住处。”
谢老太爷喉头上下滚动几下：
“母亲虽为平妻又颇受父亲宠爱，但她不过是一民女，论家世如何比得上世家出身的正妻。且她性情淡漠，毫无名利之心，即便是正妻明里暗里地欺凌于她，她也未曾在父亲面前开口。”
“往往都是我看不惯告到父亲那儿，父亲知晓也只是在我面前口头责怪几句罢了。而随着我年纪渐长，因母亲长年累月的淡漠以待，父亲所谓的爱意似乎也被消磨殆尽，每月也只来个一两次。”
“等到了及冠之际，父亲却频频将我与族长之位联系在一起。我知道他心中已经定了谢景和为族长的人选，频繁提起我只是想激起谢景和的竞争之意，让其更加刻苦努力。”
“父亲和我都心知肚明我只是谢景和的磨刀石，我也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唯一要求就是带着母亲离开谢家。”
“可谢景和两母子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在方方面面都把我和母亲当作死敌看待，甚至在公布族长人选的前一日毒死母亲……”
说到这儿，谢老太爷略显浑浊的眼中泛起了几分泪意，但很快就消散了，一闪而过仿佛只是众人的错觉，可他强压的粗重呼吸却透露出了些什么。
“次日公布人选之后，父亲便不顾家中族老的反对，随意选了块地埋葬了‘他的真爱’，连碑都没立，对于“真爱之子”也毫不留情地驱逐出了京城。”
“在狼狈离开离开京城那一日，我就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光明正大、风风光光地回来，再看着我父亲最爱的谢家逐渐没落……”
谢老太爷闭了闭眼，旋即抬起那双浑浊的双目看向了宋群青两人的方向：
“可惜老头子我不争气，努力了半辈子还是再一次被谢家逼迫着离开了苏州。要不是宋小子，恐怕我到死都没法带着全家回来。”
谢老太太和谢父先前就听过这事，可这时依旧紧紧抿着双唇，无奈地重重叹息。
谢淮安则是垂着眼眸，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之前只是从谢老太爷他们口中知道大概，如今还是第一次听完整详细的因果过程。
察觉到身旁人的沉郁，宋群青轻轻拍了拍他紧握桌角的手。
看着谢老太爷眼中闪烁的光，他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转头看向了紧咬着牙关的谢父：“爹可还记得当日我求娶小安时我给您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