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流水线，流水的打工仔。”陈光嘴里叨叨着，脸上表情麻木，“今天又是大夜班，干吧。”
又是一夜，漫长的一夜。
阳光透过车间的大铁门门缝照射进来，陈光懒洋洋地走过去把反锁的门打开，阳光扑面而来，陈光下意识地用手阻挡了一下。就这一下，陈光发现自己手指骨节粗大，整个手惨白到没有丝毫血色。
“吓！\"陈光吃了一惊，昏昏的头脑一下清醒许多，转身走到洗手间，捧了几捧水洗了把脸，基本清醒了，再伸出手看看，就是惨白无人色，再看看脸，也是惨白无人色。
陈光无可奈何地苦笑，“没办法，工厂厂仔的命。坐不了办公室，拿不了轻松钱。”
陈光是家里老大，爸妈在家种地，偶尔外出打零工，陈光下面还有个弟弟，读书不在行，也不想读了，就等着义务教育结束，出来跟着陈光打工混碗饭吃就行。乡下家里有几间新盖的砖房，里面除了床和桌子、柜子，几件简单的电器，剩下就是墙，全家人就指着陈光能转运，一起过上好日子。
陈光又低头看看手，抬头再看看脸，“转运？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我还是先上楼补觉吧，醒来再想。”
躺在床上，算算一个夜班多少钱？1500的底薪，一个月26天班，一个白班57.69元，倒夜班加20块，这样倒一个月夜班2019.94元。陈光算了几遍，慢慢睡着了。
睁开眼，已经午饭时间，工厂包吃住，“幸亏是包吃住哇，不然，唉……”陈光真不敢往下想。
陈光坐在食堂餐桌旁，狼吞虎咽，心里盘算着怎么转运。
“啪”，有人拍了陈光肩膀一下，陈光转头一看，原来是一起倒夜班的陈亮。
陈光示意陈亮坐对面一块吃饭，顺嘴就说：“亮仔，你哥我倒夜班快倒死了，我今天下大夜班，从镜子里看到我的脸，我都吓一跳，估计鬼的脸色也比我红润一点吧。”
陈亮：“都一样一样。不干也不行，这样的待遇还有人想进进不了，光哥应该有些积蓄了，把家里房子整整就可以娶老婆了。”
陈光：“你做春梦呢？！这点钱哪个女人跟你？除非转运了，天上掉钱下来了。”
陈亮：“转运？那只有跟他们去打彩票哦，听说很容易中的。”
陈光：“容易中？你想钱想疯了。”
陈亮：“没有，就是外面快餐店那里，老板自己写奖，他后面有庄家的，中奖稳兑。“
陈光呲了陈亮一嘴：“稳兑？去里面兑还是去山上兑奖，你老老实实地，省得你家里担心。“
陈亮是陈光的远房亲戚，有点小聪明，有点不良小爱好，爱打个小牌，爱喝个小酒，爱跟一般大小的说点带颜色的事情，他手里每个月都留不下钱，家里老人多少知道陈亮的毛病，拜托陈光照顾。
虽说中奖尤其是中大奖不靠谱，可总扛不住心里的那个“万一中了”的想法。
陈光琢磨着“私彩“还是不能打，还是要正规途径的。吃完饭，闲逛到一家彩票店前，店面介绍着各种彩票的中奖规则和奖金数目。
陈光手指搓摩着裤子口袋里的一百大钞，正犹豫着。
店老板说话了，“帅哥，看好一会了，要不各种都买点试试，买这种刮的也可以，最高中几十万的。也可以买号码的，机选自选都可以，这个中奖额高，万一中奖了，房子车子老婆都搞定了。“
陈光心里瞬间闪现出一个人的模样，一个姑娘的模样，清瘦高挑，皮肤白皙，说话利落，看见她抓住零件时修长的手指，竟然不像常年干粗活的手，是啊，她是彩霞，陈光心心念念的人。
彩霞是陈光的工友，经常一起倒夜班，她家的条件也不好，彩霞也是家里的老大，注定是家里那个最吃苦耐劳的孩子。
陈光手指继续搓摩着钞票，心想：“今天就破费一下，试试手气吧，也许一次就能中，不要太多，十万足够了，买点家具，把房子粉一下，如果彩霞要是同意的话，给彩霞买几件衣服，剩下的钱存起来。”
陈光想到这里，立刻把口袋里红票子掏出来，“买50那个刮的彩票。“
彩票店老板麻溜地从柜台里拿出红白相间的彩票，顺手递过一个一元硬币给陈亮，“这个硬币好哦，上次有个人用这个刮出5000呢。你试试，你是生手，运气应该不错的，试试试试。”
在老板地鼓动催促下，陈光接过硬币，稍微看了一眼，伏在店铺柜台上，低头开始刮奖，一个个数字显露身形，心跳开始加快，嘴里开始控制不住的嘟囔：“出来，出来。”
几十张彩票卡刮完，算算数，中奖40块钱。
老板拿着中奖的彩票回到柜台后，递出两张20元的钞票给陈亮，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刚进门的顾客。
陈光坐在店里的转凳上左右看看，刚进门的几个顾客已经轻车熟路的刮奖，或者掏出几张纸片给老板投注。
顾客甲：“哎，昨天哦，我不应该放弃那个号码，不然，我今天中大奖了。”
顾客乙：“算了吧，多少次这样说，中了才算的。”
老板问：“继续打吗？你刚才给的那些彩票都不中的，还是打一样的号码？”
顾客甲：“照打照打，明天说不定就中了。”
老板匆匆忙完，后进来的几个顾客走出门。
陈光走到店老板的彩票机前，“老板，刚才他们打的那些可以照打吗？“
老板：“可以，要打不？”
陈光：“看看号码。”
眼前的屏幕出现了数字，陈光挑挑拣拣地改了一下，彩票顺利地从出票口吐了出来，2张20元的纸钞又回到了老板手里。
陈光看着手里的彩票，心里是期盼中奖的冲动，转瞬，眼前又出现彩霞的笑容，修长的脖颈。
*** ***
彩霞也下班了，她没回宿舍，直接回到公司附近租住的房屋，赶紧上床补觉，醒来已经是中午，简陋的木桌上放着中午的饭菜，爸妈和读书的妹妹已经吃完饭。彩霞匆匆忙忙冲了个凉，上桌扒拉几口饭，耳畔响起老妈的声音。
老妈：“彩霞啊，这个月工资有2千块不？”
彩霞：“嗯嗯。”
老妈：“辛苦啊，家里也没什么条件，不如，你去见见村里阿妈介绍的那个男的，家里有房不用建了，家具也都全，那个男的是修车师傅，有工资的，合适就下个礼，这样的话日子好过些。”
彩霞点点头：“嗯，好，工厂休息就去看看。”
下午的时间是倒夜班人的休息娱乐时间，几个凑一桌打个小牌小麻将。平时从不参与的彩霞也来玩几把，明显手气和技术都不太好，输了一百多。
彩霞摇摇头，“算了，上班赚钱去。“
*** ***
已经是大夜班最困的时候。
陈光从工具柜里拿出烤好的鸡腿，递给彩霞，彩霞一言不发地接过来。
陈光关切地问：“今天打牌输了？“
彩霞咬着鸡腿：“嗯嗯。“
陈光：“明天是周末，去逛逛吧？“
彩霞：“不了，家里有事。“
陈光：“那等下周吧？“
彩霞没说话，陈光明显感觉到彩霞今天的冷淡，眼前那花花绿绿的彩票在晃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莫名的小激动，“也许真的会中奖。”陈光又看了一眼彩霞。
周末。
陈光无聊地走在街头，心里想着如果彩霞在身边，立马就给她买几件衣服，顺手摸摸口袋里的花花彩票，“哎，忘记好几天了，今天一定不能忘记去对下号码，没准中了。”
顺着街巷走到彩票店，大中午的，店里没什么人，店老板两条腿搭在椅背上，眯着眼睡午觉，陈光进门的声响惊醒了店老板。
店老板懒洋洋地说：“帅哥，买彩票？”
陈光掏出花花的彩票，“给我兑一下，看中了没有？”
“哧溜”一声，彩票过机器的声音，店老板惊喜地发现，眼前这个清瘦的男生居然中了个不大不小的奖，3000块钱。
店老板兴奋地叫：“帅哥，我等你好久，我还一直猜中奖的会是谁？你中奖了，哦呦，3000块钱，我就说你不常打彩票的会中奖哦。”
陈光惊喜了：“中了？多少？3000？现在可以拿不？”
“可以可以。我马上给你。“老板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钞票，数数递给陈光。
陈亮顺手拿过，头有些发懵，手指有些轻微抖，数完钞票立刻放进口袋，跟老板挥挥手，立马离开了。
“钱不多，可以买辆踏板车，给彩霞买几套衣服。”陈光有些迫不及待了，扭头进了一家街头的机车店，出来时，陈光头戴黑色头盔，胯下骑着一辆深蓝色的踏板车，身后的空位上放着一顶黑色头盔，“呜……”,一声加油声，这就回厂准备上夜班。
今天的街道很干净，风吹着也舒服，左右看看，心里喜滋滋的。
唉，等等，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刚才骑过的茶店里。
对了，是彩霞，她在刚路过的茶店里，她在茶店喝茶，她对面好像有个人，是的，有个身穿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中等个子，精瘦，脸庞清爽，应该是刚修过脸。
两个人并没有很热烈地聊天，只是安静地坐着。
“这个男的很面生。”陈亮突然就明白了彩霞这些天的冷淡，“这是在相亲？是啦，就是彩霞在相亲。”
陈光猛地加大油门，“轰“的一声，驶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