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栋话音刚落下，庄小白就一巴掌拍来了：“你放屁！”
声音之大，让正在说笑的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兰芳不悦的目光扫来，发现丈夫喝多了，眉心不自觉蹙起。
“你家庄小白同志怎么了？”
乔卿卿也看出这两口子之间有猫腻了。
周兰芳还想瞒着她，“谁知道他怎么回事。”
乔卿卿哪儿是这么好糊弄的，目光下滑，对着她怀里的筱筱招手。
“筱筱，来我这里，我给你拿鸡腿吃。”
庄筱筱听了很是欣喜，从妈妈腿上滑下来，小跑着来到卿姨身边。
小陆念见状，把自己的位子让了出来，他则跑到太爷爷身边坐了。
乔卿卿一边给筱筱夹鸡腿，一边套话：“筱筱，最近爸爸妈妈是不是吵架了？”
筱筱不过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她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很干脆就承认了。
“嗯！爸爸好多天没回家睡觉啦！筱筱想找爸爸，妈妈不让。”
听见女儿这么干脆就“出卖”了自己，周兰芳暗暗叹气。
这回再对上乔卿卿的视线，周兰芳垂下了头，苦闷地说出了自己的烦心事。
而乔卿卿和姚小曼听完后，都沉默了。
如果是在几年前，她们都能气冲冲地指责庄小白。
但是随着生活阅历的增长，她们也渐渐明白，这世上的所有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
而且，只顾着争出对错并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
加上她们两个都没有这方面的烦恼，所以不管她们说什么，都有些欠缺说服力。
乔卿卿不急着开腔，而姚小曼是偷偷关注她的反应，大概是等着她先开口。
但见乔卿卿不语，一味给周兰芳夹菜、盛汤，姚小曼开始急了。
“兰芳，你俩总不能就这么冷战下去吧？不说这对筱筱的身心健康十分不利，就光说你们自己，夫妻处成这样，那还有什么滋味儿？”
周兰芳神色黯然，“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可这件事我也不能妥协，孩子是男是女，我们谁都无法决定，我不想变得和村里那些妇女同志一样，为了给婆家传宗接代不停地生。我是人，又不是母猪！难道我和他结婚，唯一的价值就是给他家生儿子吗？”
此话一出，姚小曼也哑言了。
亏了乔卿卿以知青办主任的身份，这五年来召开过很多次知青集会，所以她们有幸知道其它村子的“悲惨故事”。
村中的妇女同志们，看似是“妇女能顶半边天”了，实际上还是要受婆家的管制，连自己的肚子都不能做主。
运气好的一两胎就得男了，可运气差的，冒死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却因为都是女儿，才刚出月子不久，又要准备着孕育下一个孩子了！
最后甚至会死在产床上……
而她死亡之后，婆家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想着怎么筹钱娶下一个媳妇儿，听说有的人家为了凑够钱，还会把上一个媳妇儿生的女儿卖掉……
周兰芳听了那么多骇人听闻的故事，现在对重男轻女的思想是厌恶又恐惧。
她自己也是重男轻女思想的受害者，如今又怎么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下一个自己呢？
所以她干脆不生第二个。
“如果，庄家坚持要儿子，那……”周兰芳闭了闭眼，狠心说道：“那我只能和庄小白离婚了。”
乔卿卿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捂住了筱筱的耳朵，同时不赞同地看着她。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庄小白同志对你如何，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或许他在父母和你之间有些摇摆，但就算是为了筱筱，我也希望你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在父母和爱人之间摇摆不是死罪。
爱人固然重要，父母又何尝不重要呢？
“我们自己已经当上了母亲，扪心自问，若是未来孩子为了另一半要与我们决裂，我们的心是否能承受？人与人之间存在观点的差异，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有差异，就要抹杀对方所有的好吗？就要草率结束这段关系吗？东西坏了还知道要修补继续用，关系出现裂痕，为何不想着修复，而是要直接丢掉？”
和小曼比起来，兰芳稳重得多，也细心得多。
可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兰芳心思敏感细腻，更容易钻入牛角尖。
从她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就看得出来，兰芳对于感情是宁缺毋滥的心理，父母对她的爱有瑕疵、有条件，她尚且觉得无法接受，对伴侣的要求自然也更高。
所以，兰芳才会在夫妻感情出现危机时，选择逃避和一刀切，而不是试图沟通。
乔卿卿直击人心的话语，多多少少给了她一些难堪，却也更容易让她面对现实。
基于对她的敬重，兰芳纵然有不满，也会听她把话说完的。
因此乔卿卿等她消化得差不多时，再度出声。
“你和庄小白同志的问题，按理说应该由你们夫妻双方去交流，因为只有面对面的沟通，才是最佳的解决方式。但，同为女人，我能够懂你在意的点，基于此，我给你一个建议。”
周兰芳这才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卿卿姐，我不是没有耐心，我只是……太害怕了。”
闻言，乔卿卿眼神蓦地一柔。
此时，桌上其他人似乎也感受到她们之间的异样，将关注的目光投了过来。
乔卿卿不希望惊扰他人，对姚小曼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接过筱筱。
姚小曼秒懂。
她起身温柔地把筱筱哄到身边，然后微微侧过身子，替兰芳挡住了他人探究的目光。
乔卿卿则扶着后腰缓慢离座，拉起兰芳，转身进了卧房。
把门关上后，兰芳的泪水就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
她哭泣道：“卿卿姐，你也知道，当年我爸妈为了我的兄弟，要把我嫁给一个……在他们心里，我读这么多书，就是为了在他们儿子需要的时候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这件事，我一早就和庄小白说过，我说我不要再做那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对象，他明明答应了我的……现在，庄家逼我给他们家生个儿子，那岂不是说，我的经历未来要在筱筱身上重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