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是媳妇回娘家的日子。
周棉跟周家人断了关系，不用回去。
吴小草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坐着，等着两个出嫁的闺女回家。
先回家的是大姐顾秀芬，她一手牵着一个女娃进门。
周棉眉头轻蹙，顾秀芬嫁的人家也不算太穷，怎么大过年的，两个孩子身上穿的袄子还有补丁？
“小楠、小玉，快叫舅妈！”顾秀芬看到周棉，赶紧招呼两个孩子过来认人。
王楠胆子要大些，听话地叫周棉舅妈，而王玉或许是因为太小，眉宇间竟是羞怯。
周棉给了两个小家伙一人几颗糖后，王玉终于敢靠近她。
两个孩子陪着大人一阵后，她们就去跟孟向野兄妹玩去了。
一个多小时后，顾秀英才骑着自行车姗姗来迟。
她的那对龙凤胎儿女就坐在她身后。
让双胞胎叫人后，顾秀英拿出几件旧衣服，高傲地对顾秀芬道，“大姐，这是小敏穿不下的旧衣服，我特意拿来给小玉穿的！”
顾秀芬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尴尬，但她很快接过衣服，努力挤出一丝笑意，“那我在这里替小玉谢谢她小姨了。”
顾秀英满意地笑笑，“都是亲戚嘛，应该的。”
她又看向一旁的周棉，“弟妹呀，小玉比那个孟向晚要小，所以没合适的衣服给她，你不会生气吧？”
王玉三岁，而孟向晚也跟龙凤胎一样都是四岁，但比他俩大两个月。
周棉扯扯嘴角，“哪能呢？是我们向晚没那个福气。”
顾秀英牵起刘小敏的手，走到周棉身边，“弟妹也别太遗憾。我还留了几件衣服专门给你们未来的亲生孩子留着。”
刘小敏嘟起小嘴，“不行！剩下的都是我特别喜欢的衣服，妈妈不能送人。”
“你这孩子！”顾秀英状似生气，却并没舍得严厉责备。
周棉有些无语，就刘小敏身上穿的这件灰扑扑的小袄子，虽然是新衣，款式也成，但那是一点都不符合她的审美！
小孩子嘛，就得穿颜色鲜亮的，才可爱！
亏这孩子还一脸生怕在院子里弄脏衣服的珍惜样子。
她正好以此为由拒绝，“二姐，既然孩子舍不得，那还是别叫让孩子难受了。”
顾秀英笑着道歉，“弟妹呀，我本来还想着，小敏的衣服都是城里的好料子做的，人家找我要我还不给！你们未来的孩子要是穿上，肯定得让其他人羡慕，可惜这孩子霸道不懂事。”
这年头，城里的生活普遍比农村好，即使同样是买料子做衣服，村里人也舍不得买贵的好料子。
周棉算是听明白了，这母女俩一唱一和的，送她衣服是假，想炫耀城里的好日子是真！
她也懒得搭理这对母女，敷衍地点点头。
顾秀英虽然不是很满意她的冷淡，可就在她还想继续炫耀的时候，孟向晚高高兴兴地跑进门，
“妈妈，妈妈，晚晚抓到麻雀啦！”
一边说，小家伙一边高兴地将手里的麻雀给在场人看。
周棉笑着夸她厉害。
顾秀英的脸却立马铁青，出口的声音尖利无比，“周棉，你竟然带养女去供销社买现成的衣服！”
供销社卖的袄子不只布料更好，做的款式也更是比手工缝制的好看。
顾秀英最喜欢带着女儿去看供销社的衣服区，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周棉眉头微皱，“二姐，你吓到孩子了！”
顾秀英仍旧处在震惊中，“光这件袄子，怕就要大几十块钱吧？要是自己做，十几块钱肯定绰绰有余！用得着把钱浪费在一个养女身上吗？”
周棉冷脸，“二姐，你少一口一个养女的！向晚叫我一声妈，就是我女儿！我女儿穿这件小袄好看，我又买得起，当然就买了！”
她这样的解释深深刺痛了顾秀英的心。
什么叫她买得起，就买了！
她家里要是咬咬牙，也能买得起这件小袄。可生活不止这件衣服要花钱，买了这件小袄，不得被婆婆骂败家？
她给自家女儿穿上衣料最贵的衣服，本来是想秀一波城里人的优越感，却不想竟然被比下去！
顾秀英脸涨得通红，周棉刚刚是不是从她提议送她孩子旧衣服起，就在看她笑话？
好丢脸！
她恼羞成怒望向吴小草，“妈，你看看弟妹，就这么平白浪费我弟辛辛苦苦挣的钱！”
吴小草刚刚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被点到名，轻轻叹一口气，“秀英，大过年的，你少挑事儿！”
“妈！”顾秀英委屈地看着她，“什么叫我挑事儿？我说得不对吗！明明十几块钱能解决的事儿，凭啥就要花那冤枉钱！”
吴小草摸摸孟向晚的头，“这颜色鲜亮，我瞅着高兴！”
顾秀英震惊极了，她妈被周棉给带坏了！
往常多节俭的一个人，现在竟然说出这种话。
刘小敏拉拉她袖子，指着孟向晚，“妈，我也想穿她身上那件衣服！”
顾秀英呼吸一滞，“穿屁穿！你身上的衣服哪里差了！”
“不嘛，不嘛，就要那件！”刘小敏撒起泼来，“你不是说乡下孩子肯定穿得没我好吗？我喜欢那件，用我身上这件跟她换！”
孟向晚听到有人想要她身上的衣服，连连往周棉身后躲。
顾秀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刘小敏，你给我闭嘴！你要是再胡闹，以后我就不给你做新衣服！”
……
这场闹剧在顾秀英给了刘小敏一顿竹板炒肉后结束。
在女孩子汹涌的哭声中，周棉拉着顾秀芬去了灶房做午饭。
顾秀芬有几分尴尬，“棉棉，你别介意！我妹她就是性子不大好，其实心是好的。”
“大姐，我记得王家人过得还可以吧？怎么两孩子过年连件新衣服都没有。”
顾秀芬眼中露出几分伤感，“我以前总以为，所有人都跟咱顾家一样。可是直到嫁到王家，才知道原来像顾家这样对男孩女孩一视同仁的人家真不多。”
周棉有些生气，“他们是看小楠跟小玉是女孩，所以才不给她们做新衣？”
顾秀芬抹抹眼角，棉棉，这事儿我只跟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小楠出生的时候，王家人脸色就有些不好！到小玉出生，他们直接就想叫她多余！我是拼了命才让他们同意改叫了玉！”
周棉震惊，一个女孩要真叫多余，那不就是赤裸裸告诉所有人，她的出生不被待见吗？
这样的名字，比招娣更恶劣！
犹豫许久，她才开口，“大姐，你有没有想过跟那姓王的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