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离桑就着油灯，铺开泛黄的舆图。
上面详细标注着大盛的山川地貌、郡县分布。
她的手指沿着关中两条河道的走向缓缓移动，推算着这场疫病有可能传播方向。
关中大多是丘陵地貌，天气干旱，回退数十年前，也曾有过一场大型的疫病。
在京中翻阅了大量典籍后，她发现关中半年前有过一场旱灾，致使土地干裂水源匮乏。
一条河道穿越山脉，据说当时干涸的河床上到处都是动物腐烂的尸体。
据她猜测，此次疫病极有可能是因水源污染引发的时疫。
有了大概的方向后，离桑立即叫来了赵良着手安排。
“夫人。”
赵良推门进来，单膝跪地等待离桑吩咐。
离桑取出一张清单递过去，“明日不急着走，你先让人去把这张清单上的东西买齐。”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银子不够再来跟我说。”
再走远些，她怕药材凑不齐了。
赵良伸手接过来，发现离桑要置办的东西还不少。
不说别的，单银票就给了三万两。
“属下遵命。”
说罢，赵良这才转身离去。
青竹目送他走远，关上房门。
“夫人，需要我盯着他吗？”
离桑摇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是开医馆的，没人比她更清楚药材的质量以及价格。
“我给他的清单，三万两的价格十分合适。”
“若是能就此试探出此人的品性，也并非坏事。”
第二日一早，赵良便带人去往新安城中各大药铺，采购治疗疫病所需的黄连、连翘、苦参、黄柏等药材。
考虑到当地可能缺乏防疫物资，离桑还在清单上额外加购了大量艾叶、菖蒲，用于熏艾防疫。
采购这些东西，耽搁了一整日的行程。
当天下午，赵良便差人来传话，说离桑给的银子差了些。
青竹蹙眉，离桑却不动声色，又递过去一千两。
待得那来传话的护卫离开，青竹才开口。
“夫人，为何不让奴婢与他理论一番？”
离桑道，“不急，再看看。”
临近傍晚的时候，赵青才带着十来辆装得整整齐齐的马车来与离桑交差。
离桑看了药材的质量，并不算多好，但比她预想的还要更胜几分。
不仅有她要的药材，还有四五辆车上装满了粮食。
再瞧瞧这添置的十几辆马车，和赵良找回来的四百两银票，离桑基本可以断定，赵良并无贪墨的迹象。
她立即让青竹补了一千两，连同那四百两一同递给赵良。
“赵护卫，此行队伍的开销便交由你来负责了。”
青竹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这些琐碎之事，自然是交出去方便些。
赵良抬手接下银子，神色恭敬得抱拳行礼。
“属下领命。”
离桑颔首，“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争取早日赶到关中玉川。”
……
京城到关中约莫七百里地，马车走了整整九日，才总算抵达。
这一路过来，离桑起初还有兴致看一看与京都全然不同的景色，感受人文风光。
可接连几日的车马劳顿下来，她整个人都累得够呛。
这几天可真是，马车都快坐吐了，现在站在平地上，都感觉脚底下是晃动的。
只是刚到玉川城门外，还来不及休整，便发觉玉川县中已然是愁云惨淡。
街边店铺大多大门紧闭，偶有几家半掩着门，店内也是冷冷清清。
街头巷尾，不时能看到身着麻衣的人抬着担架匆匆走过，担架上躺着的，皆是被疫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百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与腐臭气息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
看样子，疫情已经开始蔓延了。
“干什么的，退回去吧，现在城中有疫病，赶紧走吧。”
看守城门的卫兵面色苍白，见了离桑一行人，连忙朝她们挥手。
离桑从车上下来，瞧着虽然也有几分憔悴，却比几个看守的脸色好多了。
“城中疫病如何了，如今发展到什么地步？”
那看守一愣，难不成是京中派来的人？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且不说京中为何给他们派个女大夫过来，单说时间这一点，就对不上。
疫病是前日爆发的，他们的送往京城求援的书信恐怕还在路上。
“打听那么多干什么，还不赶紧走？”
他凶神恶煞的吼了离桑一句，赵良面色一冷，当即就要拔剑。
离桑一抬手挡下他，“你面色苍白，眼白浑浊，从方才起便身形佝偻。”
“是否觉得气虚力乏，腹部绞痛？”
那卫兵呆愣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满脸的震惊，“你……你是大夫？”
离桑颔首，“不仅我是大夫，我身后这一车一车的，正是药材和粮食。”
“有大夫，有药材……”
那卫兵瞪大眼睛，旋即竟红了眼，扑通一声跪在了离桑面前。
“夫人，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还请您不要怪罪！”
离桑摇摇头，“你也是为我们考虑，才往外赶人。”
“我们是从京中过来的，不知县令大人如何了？”
那卫兵连忙起身，“在县衙呢，在县衙呢！”
“夫人随小的进城，小的这边带您去县衙！”
他快步走在前头带路，即便腹部绞痛不已，也无法掩盖他此刻的激动。
城中疫病爆发，医馆的大夫分身乏术，根本不够用。
药材很快便缩减下去，开始极度紧缺。
所以，他才在知道离桑是大夫之后，如此激动。
很快，离桑一行人便随着那个卫兵进了县衙。
县令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走到哪里都捂着一方帕子在鼻前，正指挥着衙役搬动病人。
见了离桑和她的一行车队，当即眼神一亮，快步迎上来。
“这位夫人，您可是大夫？”
离桑道明身份：“我叫离桑，听闻关中有疫病感染，从京城赶过来的。”
却不料那县令砰的一声给离桑跪了下去。
“国医大人，您是国医大人！”
“求您救救玉川县，救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