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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老冯格之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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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林锡驿馆的房间内,雕花窗棂如匠人精心雕琢的画框,将正午炽烈的暖光剪裁成细碎的金片,层层叠叠洒在墙壁上的故事壁画墙纸上。那壁画堪称一绝,生动描绘着弗林锡百年前的丰收庆典盛景:身着象牙白亚麻长裙的少女,裙摆缀着细碎的麦秸花纹,双手捧着饱满的麦穗,赤足踩在翻涌的金黄麦田间,脚踝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渍;戴橡木冠的领主端坐于田埂旁的木桌前,手中银杯盛满醇厚的麦酒,酒液在杯中晃出琥珀色的涟漪,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杯沿;就连田间奔跑的棕白相间猎犬,蓬松的毛发都纤毫毕现,四肢腾跃的姿态充满动感,色彩鲜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墙纸的束缚,跃入这房间之中。

房间中央,铺着暗酒红天鹅绒的木榻泛着深棕的光泽,绒面细腻如云端的棉絮,指尖轻轻一按便陷下浅浅的印痕,松开时又带着柔软的韧劲缓缓回弹,留下一圈转瞬即逝的绒痕。老冯格站在房间中央,身披绣着银线三叶纹的白色法袍,先是垂眸用指腹轻轻摩挲墙纸的纹路 —— 颜料干结后留下的凹凸质感清晰可触,指尖划过之处,似乎还能隐约摸到当年画师下笔时的力道,是轻描淡写的勾勒,还是浓墨重彩的渲染,都藏在这斑驳的纹理里。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墙角立着一尊黄铜烛台,烛台上还残留着半截燃尽的蜡烛,蜡油凝结成不规则的形状;窗边的木架上摆着一盆枯萎的薰衣草,干枯的紫花还保持着绽放的姿态,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就连门楣上都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只是木质早已被岁月浸得发黑。老冯格的眉头越皱越紧,嘴角勾起鄙夷,语气里满是不屑道:“这个地方就是天生反骨,连门都要反着装!看看这门轴,明明该朝里开,偏要向外推,简直不合章法!”

站在一旁的庞岑?瓦莱连忙拱手,腰弯得更低,头几乎要垂到胸口,语气恭敬得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主教大人息怒,并非他们故意反着来。弗林锡的冬天格外寒冷,寒风裹着雪粒子能顺着门缝灌进屋子,门从外开不仅能挡住刺骨的寒风,还能防止夜里山林里的野兽乱窜进驿馆,而且刚才在议事厅的时候他还点着铜炉,他们这里太冷了。” 他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腰间的皮绳,眼神始终不敢与老冯格对视,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惹得对方不快。

老冯格听完,厌恶地瞪了眼庞岑?瓦莱,仿佛对方的解释都是在为这 “不合规矩” 的设计找借口。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驿馆的橡木桌前,伸手拿起桌上那尊闪亮的镀银摆件 —— 那是一只衔着橄榄枝的鸽子,翅膀上的羽毛纹路用精细的錾刻工艺细细雕琢,每一根羽丝都清晰可见,阳光落在银质的鸽身上,反射出细碎的银光,晃得人眼睛微微发花。老冯格掂量着摆件的重量,指腹划过鸽子光滑的脊背,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润士?丹倒真舍得在这些表面功夫上花钱,用这么精致的摆件,也掩盖不了这地方骨子里的粗鄙。”说罢带着揶揄冷笑出声,“难道这是用来驯化瓦莱家而祈福吗?”随即又用手中的三叶法杖轻轻敲了敲厚实的橡木墙壁。“笃笃——笃笃——”闷响在房间里回荡,带着木头特有的沉实感。“润士?丹最善于用这些奢侈的东西迷惑人心!”他的声音里满是不屑,法杖顶端的蓝宝石在光下泛着冷光,“以为靠华丽的摆设,就能掩盖他私通乌坎那斯人的叛逆本质?真是天真!”

庞岑?瓦莱垂手站在一旁,深褐色的皮甲衬得他脸色愈发蜡黄。他毕恭毕敬地颔首附和,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般,频频瞟向那张天鹅绒木榻,语气里藏不住几分羡慕:“这样的木质房子住着确实舒服,可能墙缝里都填了羊毛,连风都透不进来。比我在了望塔的硬板床好多了,夜里再也不用听着寒风打窗棂的声响。而且您闻——”他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丝难得的放松,“连空气里都带着松木的清香,是刚翻新过的木料吧?”

老冯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厉的目光扫过那名还未离开的弗林锡侍者。侍者穿着灰蓝色的亚麻制服,领口别着一枚银色的“斧钺火树”徽章——那是丹领家族的标识。他双手交叠在身前,腰板挺得笔直,姿态恭敬却难掩眼底的警惕,仿佛在暗中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

“给我们换间驿馆。”老冯格突然开口,语气傲慢生硬,“这里的摆设太花哨,满是奢靡之气,不适合我们这些侍奉神明、恪守清贫的虔世会成员。”说着,他提着白色法袍的下摆,绣在袍角的银线三叶纹扫过地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他的黑色马靴踩在铺着厚羊毛地毯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有法袍摩擦的“簌簌”声在身后回荡。

弗林锡侍者连忙紧随其后,脚步匆匆地跟上来到屋外,他指着周围几所外观相似的木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解释:“主教大人,实在抱歉。这里所有驿馆的内部摆置陈设都毫无二致,都是丹爵士统一安排的——从墙纸的纹样到桌上的摆件,甚至木榻上天鹅绒的密度,都是按同一标准准备的,为的就是让每位客人都能享受到同等的待遇,不分尊卑。”

老冯格停下脚步,抬手挡了挡头顶的阳光,环顾四周——这些驿站坐落在片苹果园旁边,数十间木屋错落分布,周围种着修剪整齐的冬青树。翠绿的冬青叶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阳光一照,像缀满了细碎的钻石;几株晚开的苹果树缀着淡粉色的花苞,几只蜜蜂“嗡嗡”地在花间穿梭,翅膀振动的声音细弱却清晰。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斑,随着风动轻轻摇晃。老冯格的目光最终落在最远处一间靠近树林的驿馆上:那间木屋孤零零地立在冬青丛边缘,视野开阔得能清楚看到周围五十步内的动静,既避开了主驿道的人流,又能随时观察驿站的进出情况。

“就那间吧。”老冯格抬步朝那间驿馆走去,语气不容置疑,“离人群远些,清静,也方便议事。”

众人无奈,只好跟着老冯格来到这间新驿馆前。而这位主教却没有立刻进门,漫步绕着木屋转了一圈,甚至弯腰检查门窗的缝隙,好似在确认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又伸手摸了摸木屋外墙的苔藓——湿润的触感证明这里鲜有人来,不会有暗藏的耳目;最后还抬头望了望屋顶的烟囱,确认烟道通畅,没有被堵塞的风险。

确认无误后,这位谨慎的虔世会主教这才回头向身后的几名修士侍卫吩咐道:“你们守在屋子周围。不要允许任何人靠近,哪怕是送水的侍者、添柴的杂役,也必须先经过你们的搜查——检查他们的衣袋、袖口,甚至鞋底,绝不能让任何可疑物品带进来!”

“是!”侍卫们齐声应下,迅速在木屋周围布防,手按在腰间的长剑剑柄上,隐藏在黑色修士袍下的铠甲随着微风显露出隐约的轮廓,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似乎连一只飞过的麻雀都不放过。

老冯格这才推门进入驿馆,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带着木头特有的陈旧气息。他走到软榻前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天鹅绒里,目光再次打量房间:雕花的橡木桌、挂着金丝刺绣挂毯的墙壁、装满薰衣草干花的白瓷瓶——果然和之前那间一模一样,连干花的数量都分毫不差。

老冯格摩挲着法袍上的三叶纹刺绣,指尖划过银线时,带着细微的冰凉。“果然和刚才那间很像...”他语气带着几分嘲讽,“虽小但很奢华,润士?丹倒是舍得在这些表面功夫上花钱。他以为靠这些东西,就能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真是可笑!”

庞岑?瓦莱笨拙地凑上前,试图奉承,可眼神却依旧有些恍惚,显然还在纠结之前“交代”的话题。“您眼光很好,又选了间好的。”他努力挤出笑容,“这里离树林近,晚上还能听到夜莺的叫声。我小时候在瓦莱家族的庄园里,就常听着夜莺叫入睡——”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显然是想起了早已覆灭的家族。

老冯格突然抬脸,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心不在焉的庞岑?瓦莱,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像冰锥刺破空气:“好的?你觉得舒适就是好的?”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精致陶瓷杯被震得“叮当”作响,杯中的清水晃出细碎的涟漪,“舒适代表着腐朽和堕落!只有愚昧的人才会被这些物质享受迷惑,忘了自己的使命,忘了王上交给我们的任务!”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法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早些年修建这些驿馆时,我就告诫过润士?丹——奢靡的东西蒙蔽不了人心,只会让人沉溺于欲望,最终走向毁灭!可他偏不听,如今看来,这些驿馆果然成了他拉拢人心、收买权贵的工具!”

老冯格喘了口气,目光扫过房间的陈设,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讥讽:“不过那个侍者没有撒谎,这间和那间几乎一样,连桌上瓷瓶里干花的数量都相同。看来他倒是‘公平’得很,想用同样的奢华,把所有人都拖进他的泥潭里。”

庞岑?瓦莱被老冯格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半步,皮靴蹭过地毯,留下一道浅痕。他攥紧了藏在身后的手,声音带着几分怯懦的疑惑:“既然所有驿馆都一样,那您为什么非要换这么远的?这里离主驿道那么远,取水要绕半个苹果园,传话也不方便...万一大修士们那边有消息传来,我们恐怕会错过。”

老冯格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突然勾起一抹奸笑,眼神里满是算计的光,像条盯上猎物的毒蛇:“你难道忘了列拉?瓦莱是怎么死的?”他压低声音,语气阴恻恻的,“你那位好姐姐,眨眼间烟消云散化作了泥!”他顿了顿,看着庞岑?瓦莱骤然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人心隔肚皮,永远不要让别人牵着鼻子走。离人群远些,才能更好地观察周围的动静,避免落入润士?丹设下的陷阱——谁知道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说着,老冯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故作恍然大悟般补充:“哦,我差点忘了,好像列拉?瓦莱是你姐姐?不过你们瓦莱家向来通婚混乱,堂兄娶表妹,叔叔娶侄女,到底是不是亲姐弟,还两说呢。”他的声音里满是恶意,“而且据我所知,他当年可是无情无义地把你从家族中撵了出来,说你‘懦弱无能,丢尽瓦莱家的脸’,让你成了无家可归的人。怎么?你倒是还念着他的旧事,难不成还想为他报仇?”

庞岑?瓦莱的脸色本就蜡黄,听到“列拉?瓦莱”的名字,更是变得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泛着青灰。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将那只不停发抖的手藏得更深——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却能让他保持几分清醒。

“如果...润士...丹真的能把小兰德交出来...”庞岑?瓦莱勉强张开嘴,声音结巴得像被冻住的溪流,“咱们也算能给布雷?考尔一个交代,不用再和他撕破脸了。他毕竟是联军指挥使,手里握着重兵...万一闹僵了...”

老冯格诧异地望着如同木头人般的庞岑?瓦莱,眼中闪过丝怒火,随即猛地一拍桌子。“砰!”橡木桌面发出沉重的巨响,桌上的镀银摆件都被震得跳了跳。“交代?你又和我说这个词?”他霍然站起身,白色法袍因动作而扬起,“你忘了王上是怎么交代的吗?此行的首要任务,是查清润士?丹私通乌坎那斯人的罪证,必要时铲除他,清理掉他的余党——包括他那些私兵、谋士,甚至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侍从!这才是最终目的!”

老冯格越说越气,手指着庞岑?瓦莱的鼻子,声音里满是鄙夷:“你这个猪脑子,难道只会盯着‘交代’两个字,忘了自己的使命?忘了虔世会对你的栽培?若不是我在背后支持你,你早被那些债主大卸八块了!”

庞岑?瓦莱依旧木然地站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的地毯纹样,声音微弱却带着几分固执的坚持:“可查理尼二世不是说,万不得已才除掉他吗?现在他都要交出...交出小兰德了,咱们没必要赶尽杀绝吧?毕竟他也是弗林锡的幕后领主,杀了他,恐怕会引起其他人的恐慌...”

“真他妈固执,简直和你那个死脑筋的妹妹一...”老冯格暴跳如雷,几步走到庞岑?瓦莱面前,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可话到嘴边,又连忙死死收住,喉结滚动了两下,随即压低声音,语气阴冷如冰道:“记住,咱们这次来弗林锡,就是要宰了润士?丹,诛灭他的家族,这才是此行的最终目的,你这个猪脑子!”

他的指尖几乎要戳到庞岑?瓦莱的胸口,眼神里满是狠厉:“不要再和我提你的那个神经病妹妹,还有那个没头脑的铁锤大舅哥布雷?考尔!他们的死活,和咱们无关!你要做的,就是按我说的做,否则——”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可眼底的威胁却像实质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庞岑?瓦莱的瞳孔骤然扩大,像被强光刺痛般,缓缓抬起脸。他嘴唇颤抖着,似乎想反驳什么,舌尖却像被粘住般,发不出半点声音。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修士侍卫的敲门声——“笃笃笃!”节奏急促而规整,是之前约定好的信号。

老冯格忙从窗户往外张望,才发现是名弗林锡侍者正往这儿而来,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搜身之后再让他们进来!”

过了一会儿,修士侍卫轻轻推门而入,而他身后跟着名弗林锡侍者——正是之前那名灰蓝色制服的侍从,手里端着一个圆形的银色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深褐色的硕大陶罐和两个雕花银杯。陶罐的表面用釉彩画着巴索尔山的雪景,银杯的杯口则錾刻着缠枝莲纹,精致得不像盛酒的器皿。

还没等老冯格开口问话,这名弗林锡侍者便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桌子上,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桌上的物品。他微微躬身,腰弯得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体面:“主教大人,庞岑爵士。”他的声音平稳而温和,“这是丹爵士特意为您准备的矮人烈酒,据说这酒是用巴索尔山的麦芽和雪水蜂蜜酿造的,在地窖里陈放了三年,口感醇厚,能驱寒暖身。”

他顿了顿,侧身让出身后的侍卫,面带微笑补充道:“您的侍卫已经检查过了——陶罐没有夹层,酒液也试过无毒,请您放心慢慢享用。”说完,他没有多余的停留,再次躬身行礼后,便转身准备离去。

瞟了眼桌上那只深褐色大罐矮人烈酒,老冯格突然伸手扯住正要转身离开的侍从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浅灰色的制服衣袖里,腔调阴冷道:“孩子呢?润士?丹答应给我们送来的小兰德,人在哪里?”

侍从被扯得一个趔趄,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疏离:“主教大人息怒。丹爵士特意交代过,小兰德目前在城外的圣心孤儿院,从孤儿院到驿站需穿过大半个弗林锡城,路途稍远,可能会耗费些时间。他已派了两名最可靠的侍卫去接,让您先尝尝这坛陈酿的矮人烈酒,好酒配佳音,才不算辜负这三年的窖藏。”

等这位口舌伶俐的侍从身影彻底消失在驿道尽头的苹果林里,远处突然狂奔来匹战马,侍从修士布契从马上飞跃而下,气喘吁吁地快步走进屋子。他的黑色修士袍沾满尘土,裤脚还沾着几片干枯的草叶,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在下巴处聚成水珠,他甚至来不及擦一把汗,便急急忙忙凑到老冯格耳边低语道:“主教大人,隘口那边已经安顿好了,我带了五个兄弟绕着弗林锡城巡查了整整一圈——城里城外没有任何伏兵!”

“奇怪,难道润士?丹真的没有做任何准备?”老冯格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法杖顶端的蓝宝石,宝石在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他原本以为,润士?丹会凭借乌坎那斯人的支援在城中设伏,甚至做好了要经历一场恶战的准备,可眼前的情况,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他心里莫名发虚。

侍从修士布契凑得更近,呼吸间带着奔跑后的粗重气息,语气里满是不屑:“大人您就是想太多了!他现在就是案板上的肉,没了乌坎那斯人的撑腰,又被咱们几千虔世会骑兵围着,只要他还想保住弗林锡领主的位置,还想活着享受荣华富贵,就得乖乖听咱们的话!要是敢轻举妄动,咱们的骑兵半天就能踏平弗林锡,他可舍不得丢了这条命!”

“不对...还是不对劲!”老冯格突然按住发胀的额头,快步坐回天鹅绒软榻上,柔软的绒面陷下深深的印痕。他盯着地面地毯上交错的藤蔓纹样,眼神闪烁不定,思索片刻后,突然招手让布契来到自己面前,嘴唇几乎贴在对方耳边,声音里带着嗜血的狠厉,“管他有没有准备!你现在就派人去通知城外的骑兵——给我传下死命令,要是看到驿站这边升起火光,就马上杀进弗林锡城!记住,要杀光所有人,烧光所有房子,一个不留!不管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刚会走路的孩子,还是抱着婴儿的女人,都不能放过!我要让弗林锡变成一片焦土!”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了城中火光冲天的景象。

侍从修士布契愣了一下,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丝犹豫。他下意识地瞟了眼站在角落的庞岑?瓦莱,压低声音劝道:“可是大人,如果咱们真的屠城,小兰德也可能活不成...到时候带不回孩子,王上那里您该怎么交代?”

老冯格的脸色瞬间涨成紫红色,胸膛剧烈起伏,法袍下的肩膀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显然被这句话戳中了痛处。可他刚要发作,却突然硬生生收住怒火,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冷笑道:“交代?不需要交代!你只要按照我的命令执行即可,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别再多问,小心祸从口出!”

侍从修士布契虽满心疑惑,却不敢再反驳,只能连忙点头:“遵命!”随即转身快步走出木门,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布契刚出门,便看到两名信使牵着马候在驿馆外,他立刻凑过去低声吩咐,信使听完后脸色一变,却还是迅速翻身上马,黑色的袍角在风中扬起,马蹄声“嘚嘚”远去,很快便消失在苹果园的尽头,只留下几片被马蹄惊落的苹果花瓣,缓缓飘落在驿道上。

牙关紧咬的老冯格站在窗边,望着信使远去的方向,神经渐渐紧绷,手指不停地敲击着软榻扶手,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催命的鼓点。他嘴里嘶嘶倒吸着冷气,眼神里满是焦躁自言自语道:“按说温顿斯特那边儿也应该差不多了,怎么还没消息传来?难道出了什么岔子?要是‘六人团’的大修士们没解决掉,后续的计划就全乱了!”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几分慌乱,仿佛有紧急情况发生。旋即,有两人翻身跃下马背,马蹄扬起的泥土溅在驿馆的木墙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其中一人高声喊道:“兄弟们,别放箭!是我们,温顿斯特和修士格林!我们有紧急情况要向主教大人禀报!”

门外的侍从修士布契听到声音,忙摆手让围在驿馆周围的几名侍卫收起弓箭,而布契快步迎上前,疑惑地打量着两人,温顿斯特的黑色修士袍上沾着几点深色的污渍,格林的脸颊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显然经历过一番波折:“温顿斯特兄弟,你不是在润士?丹的府邸侍奉奈木大修士他们吗?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温顿斯特习惯性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松了口气,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语气急促却带着几分刻意的镇定:“我奉主教大人的密令,来给他通报紧急事件——是关于‘六人团’大修士们的事,此事至关重要,必须当面禀报!”

一直趴在门缝偷听外面对话的老冯格,听到“六人团”三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黑暗中突然燃起的火焰。他连忙拉开木门,动作急切得差点碰倒门边的白瓷花瓶,语气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期待:“别拦着!快让温顿斯特他们进来!”

温顿斯特带着身后那名叫做格林的修士,小跑着来到木门前。他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屋内的庞岑?瓦莱——这位奎托姆领主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皮甲的衣角,似乎在发呆,却又像在暗中窥听。温顿斯特这才放心地凑到老冯格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语气里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主教大人,按照您之前的命令,活儿已经全部干完了!‘六人团’的五位大修士,一个都没剩下,而且被烧得干干净净!”

老冯格突然板起脸,眼神锐利如刀,上下打量着温顿斯特,故意提高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故作的疑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温顿斯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声音压得更低,语气里带着“悲痛”道:“主教大人,是润士?丹!是润士?丹那个叛逆!他胆大包天,竟然谋刺‘六人团’的大修士们,把他们全都锁在议事厅里,浇上香油点燃了火!我们拼尽全力想救,却还是晚了一步!”说完,他还故意挤出副哭丧脸,用袖子抹了抹干涸的眼睛,乘机偷偷抹上去了些唾沫,随即哀叹一声,好似在为大修士们的死而感到万分悲痛,甚至开始挤出几声压抑的“呜咽”,咧开嘴似乎准备要嚎啕大哭。

“好了!”老冯格面色冰冷地嫌弃呵斥,眼神里带着刻意的震惊,语气沉重:“大修士们全死了?五个都没活下来?这...这怎么可能!润士?丹他竟敢如此放肆?”

温顿斯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张大嘴不停点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痛”,甚至还微微发颤:“五个全死了!议事厅的橡木横梁都烧塌了,只剩下烧焦的框架,大修士们的尸体都被烧成了黑炭,风一吹,就化成了细细的灰烬,飘得到处都是!”说着,他还伸手指了指润士?丹府邸的方向,“您看,那边现在还在冒烟呢,黑色的烟柱都飘到半空中了!”说着快步走出屋子。

老冯格赶忙跟随而出,顺着温顿斯特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天空中,果然有一缕淡淡的黑烟飘起,在湛蓝的天幕下格外显眼,像一道丑陋的伤疤。他又转头看了看温顿斯特身后的修士格林,格林立刻会意,悄悄伸出右手,比了个“完成”的手势。

老冯格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突然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癫狂而刺耳,在安静的驿站里回荡,吓得窗外苹果枝上的几只蜜蜂“嗡嗡”地飞走,连花瓣都被震得簌簌飘落咬牙切齿道,“好啊...哈哈哈...润士?丹,你真是帮了我大忙!这下,看谁还能护着你!‘六人团’大修士被你杀害,这可是灭门的重罪,就算圣子下凡,也保不住你的狗命!”

呆站在原地的庞岑?瓦莱,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如纸,他看着眼前欣喜若狂的老冯格,又回想起刚才老冯格让布契传的屠城命令,突然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位奎托姆傀儡领主张大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连牙齿都在打颤:“我听到了...我全都听到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老冯格,指尖因恐惧而不停晃动,“你这次来弗林锡,根本不是为了救小兰德!你是要灭口——杀了‘六人团’的大修士,然后嫁祸给润士?丹,激怒布雷?考尔让他他领兵去袭击巨石城!你...你想趁帝国内乱,夺取王位,当伯尼萨帝国的主人!你的心太狠了!”

老冯格脸上的冷笑如同寒冬的冰棱,泛着刺骨的寒意。他缓缓转过身,白色法袍的下摆扫过地面草叶,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像是死神的脚步在逼近。他迈着沉稳却带着压迫感的步伐,一步步向庞岑?瓦莱逼近,眼底的狠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对方身上。

庞岑?瓦莱被这眼神吓得浑身发僵,双脚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进驿馆,后背“咚”的一声重重撞在橡木墙上。粗糙的木纹硌得他肩胛骨生疼,这声闷响却像惊雷般炸在他心头,让他浑身一颤,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没想到你还能理解到这个层面,倒不算太蠢。”紧跟着进屋的老冯格死死盯着庞岑?瓦莱那蜡黄呆怔的脸,松了口气般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要不然我怎么会把虔世会所有骨干信徒都调来?只有他们,才能用最‘洁净’的方式,清除弗林锡的异端。不过——”他顿了顿,抬手掸了掸法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划过衣料的动作慢条斯理,却透着令人窒息的杀意,“有时候人还是傻点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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