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北静默不语。
徐院长突然开口:“你知道患者是谁吗？”
闻声，言北不禁一怔，疑惑地抬眼望去，徐院长面容紧绷，神情异常严肃。
“患者的父亲，可是在省医疗事业上做过特别大的贡献啊，包括医疗器械，医用物资……”
“徐院长，病人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即便他只是一个街头乞丐，若有手术的必要，我也定会义无反顾，可是……”
救死扶伤是她的本职，她本不该拒绝，但明知手术风险极高，还要侥幸一试，于家属是希望，于病人是折磨。
“院长，换个人吧。”言北抿抿唇，请求般的拒绝。
徐院长一脸苦涩地盯着她，眸中透着股不得已的神色。
言北从凳子上起身，朝几位领导微微鞠躬致歉，转身便要离开。
“言北，”徐院长叫住她，语气为难，“患者信息和手术方案我会发到你的邮箱里，再看看吧。”
言北忽然顿步，几秒后继续走出会议室。
徐院长今天的态度如此冷硬，认识他这么多年，言北第一次见他这般逼人。
作为下属，她理应接受领导的安排，但不知怎么，言北也倔强地不想在那不足百分之十的几率里面找寻奇迹。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言北突然被一只手拽着进了主任办公室。
“嘭”地一声，李双关紧办公室的门。
言北叹口气，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里:“双姐，别再劝我好不好，省医院什么人才没有，随便拉出一个都比我强，我不做，不代表别人不敢做。”
李双这新主任才上任没多久，就遇着这么棘手的事，换做以前，这种概率极低的手术让她做，她保证和言北一样的态度，但现在位置和角色都不一样，又是省医院给的任务，作为科室主任，她也挺为难。
李双站到她跟前，轻声道:“言北，我知道，开颅不是小手术，脑袋里未知的东西太多，风险是我们不能预知的，也许那百分之十的几率也没有，但我们是病人的希望，家属的希望，如果出现奇迹呢？”
言北苦笑道:“双姐，为什么非得是我呢？”
“言北，你现在的名气，别说在咱们省，在外省圈内，那也是年轻有为的脑科医生啊，徐院长知道你近期的情况，也不敢让你接这种高风险的手术，可省医院领导说了，患者家属，点名就要你……而且，这事关省医院重点研究项目的经费支持，患者家属实力雄厚，已经对该项目的前期工作投入部分资金支持，项目后期的开展，也得依赖他们的支持，所以……徐院长也是顶着上级的压力，否则，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闻言，言北无奈至极，恍然之间发觉，原来自己也是不懂这人情世故，在崇尚的工作中，被无情附加利益关系，却是如此的抵抗。
“双姐，”言北苦笑，“意思就是，非我不可咯？”
“嗯。”李双轻应她，“家属的意思是，必须让患者醒过来。”
这是在开玩笑，谁敢笃定在百分之十里会出现奇迹。
“如果失败呢？”言北反问。
“那是最后一说，领导也说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家属自己也知道，目前最适合的治疗方式就是保守治疗，突然提出手术，估计也是想在侥幸中求希望，毕竟，几率不是零。”
言北霎时沉默不语，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家属，如此让人咂舌，能让省医院领导为之煞费苦心，以至于，令她无法，也无力再抗拒。
“双姐，我先回办公室，看看院长发来的邮件。”言北从口袋里掏出手，伸向门把。
“言北，”李双倏然震惊，“你这是答应了吗？”
言北微微侧过头，勾唇一笑，那笑百般无奈，带着几分苦涩，染着几分讥诮:“双姐，我还有得选吗？”
李双怔然，笑容骤然一僵。
言北拧下门把，径自出了办公室。
——现在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她早该料想到，和蔼又正直的徐院长，怎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上头施加压力，他也无可奈何，李双作为科室主任，自然也逃不过压力的追击。
回到办公室，言北打开邮箱，徐院长果然把患者的所有信息发来。
只是，当她点开文件时，一瞬呆住。
“夏鱼？”言北低喃。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夏盛平突然发病而亡…夏鱼又变成这样。
她紧咬着唇，移动鼠标把邮箱里的文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摔伤，脑干出血，重度昏迷……夏鱼的所有诊疗信息在她的大脑里来回翻了一遍。
她倒吸一口凉气，迅速掏出手机，找到通讯录，毫不迟疑地朝那个熟悉的号码拨过去，她想从他那里探个究竟。
然而，指尖落下的一瞬，她就后悔了，倏地按下挂断键，摁灭屏幕，将手机扔在桌上。
她提醒自己，不能打扰他。
言北双手撑着低垂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夏家这是什么运气，一月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这叫谁受得了，她不禁对夏鱼生出同情。
缓了缓神，言北抬眸，再次看向屏幕上的资料，包括预拟定的手术方案，方案内容清晰，言北眼神一亮，把整个方案认真看了一遍，虽说方案里把手术中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列举得相当明确，当然，后面还附有相应的对应措施，但不排除，其中也存在无可收拾的局面，甚至连起码的应对措施也无法准备。
言北看完最后一页，视线倏然落在方案起草人落款处。
——陆楠。
……所以，主刀医生，是省医院的神外主任。
言北轻声一叹，思绪陷入更混乱的地步，没想到，她和陆楠的首次合作竟是这样。
桌上的手机震起来，言北掀起眼帘看去，陌生的一串数字，她本想视而不见，由它自己响下去。
可当对方执着的又打来，她不得不，在不耐其烦的情况下，接通电话。
“言医生，你的电话，可真是难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