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秋烨的办公室，林姝便感觉自己输了三分。
出门前，林姝未加思索的穿了套平时上班的衣服，妆也是精心化过的。而秋烨呢，一身自行车骑行装，素面朝天，额角上的头发甚至汗迹未干。
对这次见面，谁更重视，谁就无形之间输掉三分！
林姝和秋烨，都是经受过多年专业训练的同行。林姝不相信秋烨是毫无心机的随性而为，秋烨暗自窃喜林姝的重视。
“说吧，想改哪里？”林姝试探性进攻一下。
秋烨搪塞起商务部的人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话术，既然正主乖乖就范她便无需再遮掩：“你们公司的持股比例，要再降一点。投资规模嘛，还是咱们之前谈好的1.26亿，持股比例从45%降到43%。”
“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聊吗？43%和45%有本质上的区别吗？”林姝脸色很难看。
“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我才好意思开口。”
“你的目的是什么？”
“很善意的一个目的。”
“善意？”林姝皱起眉头：“这个节骨眼上硬扒下2%的股权来，我想不出你能有什么善意！”
秋烨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叠A4纸，递到办公桌对面那只想抽她巴掌的手边：“对你的善意……补偿你这几年的经济损失……”
林姝看了看封皮上“股权代持协议”六个字，隐约猜到了秋烨话里的意思。
协议非常简短，不算封皮，不算签章页，只有区区两页半的内容。是很专业的手笔，简洁明了、严谨细致。
林姝看到最后半页的时候，秋烨一边重新梳着头发一边半开玩笑的问：“怎么样？感动吗？暂时还不用跟我说谢谢，等真金白银落进口袋了再说。”
“你什么意思？”林姝不相信这份《股权代持协议》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就是字面意思啊……”秋烨抽出一张湿巾擦汗，继续说：“这2%的股权，表面上继续留在我名下，其实由我替你代持。项目成功后，你可以拿分红，也可以卖掉套现。就这么简单。”
看着林姝满脸不相信的表情，秋烨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很正式的文件：“这是公正申请书，我已经填好了，你如果实在不放心我的话，周一咱俩拿着协议去办公正手续。有了公正手续，我如果不好好给你执行协议，你就去起诉我，100%能赢。”
林姝又看了看公证申请书，字迹整齐，填得很认真。
秋烨貌似是提前猜到了林姝的所有反应，不失时机的补了一句：“2%股份，586万，你得把钱给我。”
林姝笑了：“你挺会空手套白狼啊！拿着个自己都没有实缴完的公司，融了杰森1.26亿，还要再让我给你586万……”
秋烨的办公室里没有烟灰缸，她腾出一个不锈钢糖果盒子，递到林姝面前充当烟灰缸：“我启动b轮融资后，你们公司就要套现离场了，对吧？”
“嗯。”林姝从包里掏出烟盒、打火机。
“那林总自己说说，你对b轮的市值溢价评估是多少？”
林姝点燃烟：“2.27倍。”
“如果你也在b轮套现的话，586万的2.27倍是多少？”
林姝静静的吸气，静静的吐烟。
秋烨比她更平静，把刚才那张湿巾垫进不锈钢盒子里：“林总，赚744万的机会，可不是年年有……我早点给你这2%，你还没做完全部项目评估，对2.27倍信心不大。你可以不相信我，你总不至于连自己都不信吧？2.27倍……可是你自己加班算出来的数字。”
烟头被林姝捻到湿巾上，发出细微的呲呲声。
秋烨不再说话，烧水、泡茶，给林姝留了足够长的思考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茶水已经是刚好入喉的温度，林姝终于开口了：“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会对我有善意。”
秋烨抿着嘴，抬眼望着天花板，犹豫片刻才说话：“首先呢，这2%是从杰森身上扣下来的，钱又是你自己掏的，我里里外外没损失一丁点利益。换句话说，我用744万向你致歉，杰森买单。”
林姝又点燃一支烟：“这一点……我认可……”
秋烨继续说：“说实话，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认真补偿你一下。第一次在你办公室里给你道歉的时候，我只想口头道歉。第二次约你吃午饭，我也是只想口头道歉。项目资料给到你手上，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吧？”
林姝弹一下烟灰：“嗯，两个多月。”
“虽然这两个月一直都是小刘带着人和你对接，我从来没有露过面，但是你的态度我能感受到。你没有拿我这个项目撒气，甚至是很认真、很专注的在做。这让我很不安……”
“不安什么？害怕我最后给你来招狠的？”
“一半的不安，是担心你最后憋个大阴谋出来。另外一半的不安，是单纯的歉意。这两种不安的情绪，很矛盾……”
“以前和你打交道不多，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性格！”
秋烨的手指在桌面上来来回回画着圈，明人不说暗话：“想补偿你，也想拉拢你，更想制约你。”
“我老老实实给你做好项目，就能拿到一大笔钱。我在中间使诈的话……自己也要跟着一起赔钱……”
秋烨收起手，交叉叠放到胸前：“我比你想的还要更坏一点……你作为创投公司的高管，私底下持有被投企业的股份，而且是从自己东家身上硬扣下来的股份……我给你抖搂出去的话，创投圈你也别混了……你有能力，我要用你，要长长久久的用你，捏你个把柄，我才能一直放心的用下去。免得你哪天一个不开心，跟我翻旧账。”
林姝听完了秋烨嘴里的所有话，惊讶于她的坏，也欣赏她坏得坦坦荡荡。
秋烨举起一支笔，在半空晃了晃：“怎么样？林总，敢不敢赌一把？赌你投项目的眼光准不准！”
林姝在心里默默做着计算题：＜房子抵押出去，贷款350万……股票、基金、期货，不管亏的、赚的，全部清仓，应该有200多万。＞
知道林姝正在算什么，秋烨耐心的举着笔等待计算结果，一点也不心急，胜券在握。
林姝目光重新聚焦的时候，果断伸手接过笔来，签代持协议，签公正申请书，摁手印，丝毫不拖泥带水。
秋烨检查好林姝的签字和指纹，举重若轻的来了一句：“不用着急筹钱，我也没实缴呢。既然我是显名股东，你是隐名股东，我什么时候实缴，你就跟着我什么时候实缴。刚才没告诉你，就是想要见证一下你的决心。”
“你！”林姝重重摁上笔帽。
“我怎么了？你应该对我说谢谢，不应该这么瞪着我！”秋烨把文件们收进一个牛皮纸袋，不阴不阳的说：“既然林总已经收了我2%股份的贿赂，那搞定杰森的事情，就你自己负责吧！我懒得和他周旋。”
“知道了。”林姝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没什么好反驳的。
“周一几点去公证处？”
“10点。”
“哦……”秋烨笑着看看林姝：“1.26亿，45%……变成1.26亿，43%……估计得有一半资料重新做吧……真不好意思，又要害得林总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