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按钮凹下。
手电筒释放出一簇光亮，眼前呈出一条窄长的泥路，简直顺手捡起几根树枝。
接着，他大步向前移动。
沈望京无奈跟上，“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他不回话。
越往前走，道路两侧的草越茂密，几乎不见雪的踪迹，某种植物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形态，细小的茎上缀满绿叶，淹没道路。
前方一片翠绿。
一时间，有种身临盛春的错觉。
“莫名其妙。”
路不好走，走在前面的人用树枝扫清障碍，残枝附在地面，沈望京低声吐槽着，垂眸打开手机自带的照亮功能。
再抬眼。
四周空荡，漆黑。
恐惧涌上心头，他大声呼唤：“简直！”
“我在这里。”
回应呼喊的是一道光亮。
它透过交缠的杂草照射着膝盖，沈望京一时失控，循着光线大肆狂奔，“为什么不等我？”
简直说：“我忘记铁轨的位置了，想过来探路。”
怒火平息，瘫坐在地上的人迟迟不动。
扪心。
刚才的语气不算凶悍。
误以为对方在置气。
沈望京转动手机，服软道：“躺在地上很舒服？”
“摔…了，要休息一会。”
缓了好久，简直终于适应膝盖的酸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沾在的右颊上小灰粒簌簌滚落，面部皮肤磕得通红。
摔得真惨。
沈望京心里暗暗感慨着，抬脚踩着略高于平底的轨道，目光一路向里滑动，长草掩着黢黑的隧道入口，风声在石壁间穿梭，内里传出类似动物尖叫的杂音。
沈望京深吸一口气，“我们要进去吗？”
听出他话里的畏惧，简直睁大双眼，不带指责地反问：“哥哥，你怕吗？”
“不怕。”
沈望京果断回答。
两秒后，他又垂头补充道：“但我不想进去，里面臭烘烘的。”
前言后语间隔很短。
简直善解人意地迈出步子：“那我只能自己……”
咯咯咯……
话还没说完。
冷风撞击身体，类似鬣狗的笑声从隧道口传来，为眼前的黑暗增添几分怖色，简直缩了缩脖，回眸恳求：“好哥哥，我一个人不太敢进去。”
这种软绵的腔调宛如一道符咒，沈望京就是受其控制的阴兵，一旦听到，立马忘却一切，遵循他的指示向前走，“为什么不白天来？”
“要练舞。”
简直拽着他的衣摆。
两人沿着铁轨慢慢走动。
这条废弃的隧道不算长。
四处破烂。
阴风灌进，怪声不断，沈望京垂眼看着亮起的屏幕缓解恐惧。
走到中段，他仰头活动颈脖酸硬的肌肉，眼前一件白衣横空竖起。
凉意落在脖颈汇成一条线，沈望京扼住喉咙，大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前的人忽然栽倒。
回音壮阔。
简直哆嗦着收手，蹲下身，直视着他，“好哥哥，你怎么倒了？”
“有鬼！”
沈望京环抱着身体。
“没有，只是一件白衣服。”来过这条隧道很多次，简直对内部构造的还算了解，附近有垃圾池，没及时清理掉的衣物会被风带进来隧道。
从裂缝里钻进来的风会将这些衣物再次吹起，简直见怪不怪，屈膝跳起，徒手抓住那件白裙，揉作一团后搬起重石压牢。
做完这一切。
异动又起。
“喵。”
这次比较温和。
几团花色不同的肥球从踩过他的身体，踩滚到简直的脚边。
电量耗尽，手机关机。
仅剩一道光源。
他看见。
简直拉开拉链，取出包里的猫粮，沿着平地丢洒，越来越多的肥球聚集过来。
他很不解，“你大半夜来这里是为了喂猫？”
“嗯。”
简直抱起一只怀孕的母猫，挨着他坐下，“这些猫猫很聪明的，如果白天来的话它会跟着我回家，我现在没有能力抚养太多只，如果放任不管，它们会被整改市容市貌的人捕杀掉。”
指尖轻轻拨开过长的猫毛，看到深深浅浅的血口，简直撇嘴，嘀咕：“奇怪，怎么又添新伤了？”
他娴熟地拿出工具为母猫处理伤口。
沈望京一言不发。
操作结束。
指缝里满是药味，简直抹去额上的细汗，轻轻放开母猫。
猫一蹬小腿，呲溜跑远。
不知怎的，沈望京忽然很想笑：“想给你们的流浪猫机构捐钱了。”
在过去的十七年，他从没幻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新奇有趣。
而这一切的乐趣，都来源于面前这位叫简直的少年。
“等建设出捐款渠道，我立马通知沈少爷。”简直掏出手机，翻看备忘录，对着图片去查看其他特殊猫猫的情况。
“小家伙三个月就长这么高了，要好好吃饭。”
在与猫咪对话时，他的声音很温柔。
“喵。”
沈望京侧眸。
那是一只断臂的乱猫，圆脑圆腮圆眼，一整个卡通形象即视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主人舍得抛弃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像探访多次未见的亲人一般，简直与那些猫咪挨个打完招呼，累瘫坐回原位，头顶裂开的缝隙悄然汇出几滴水线。
线集成滴。
重重地砸向在后颈，触感宛如一只冰凉的大手抵了上来。
“天啊！”
简直尖叫。
“只是水珠。”经历过相同的触摸，沈望京感同身受，掏出纸巾擦去他颈后的水，顺口提议：“要不我们待会再出去？”
“嗯。”筋疲力尽，简直干脆躺平。
“躺地上干什么？”沈望京嘴上嫌弃，身体却以同样的方式倒下。
简直说：“cos死尸，这样的话有鬼经过也不会吃掉我们的灵魂。”
“你简直…”
可爱。
难得想用美好词汇去夸赞身边的人，沈望京的唇角扬起，笑意在眸底盛开。
简直打着哈欠接话，“对呀，我是简直。”
很困。
眼皮快要闭合，星星点点的蓝光在头顶亮起，好似星光点缀着破败的隧道，他激动地大喊：“快看蓝色的星星！”
“那是萤火虫。”
沈望京轻笑。
“不可能，冬天怎么会有萤火虫？”
萤火虫只在春夏季节出现。
“嗯。”
沈望京应声，侧身朝他凑近。
肩膀轻挨过来，简直起身，拎起空包，“回去吧。”
“好。”
回去的路变得很短。
幽幽白光掠动，勾勒出隧道口的圆形弧度，就在此刻，简直牵起他的手腕，慢慢地转过身，“你再看一眼，脚下是泥泞的路，仰头就有漫天星光。”
“哦。”
“人有时候要多抬头看看。”
“哦。”
隧道黝黑，顶端星光闪闪。
这些狭小的光亮折射进晦暗的眼底，第一次如此贪恋光芒，这里只有他和简直。
他忽然舍不得离开。
“喵。”
许多猫儿慢步走来相送。
夜深了。
他们原路返回。
雪再一次光临a市，简直瑟瑟发抖，幻想着屋里的温暖，他加快步子，没走出两米，又慢慢地停下来。
在通往家的必经路口。
有一对情侣在亲密拥吻，他看不清两人的长相，侧头朝着慢步走来的沈望京低语：“好浪漫，竟然有人凌晨两点还站在风口接吻。”
“确实。”他们体态较好，穿搭潮流，还有着恰到好处的体型差，漫天飞雪为这养眼的偶像剧画面加上一层浪漫滤镜。
不过，被吻的人为什么穿着育英的校服？
沈望京看出端倪，伸长脖颈，费力观望。
吻了许久，两人唇瓣分离，低声喘息一瞬，再次亲上，拥抱的力度比上次更加强力。
“这…”沈望京心里咯噔一下。
他在他们短暂分离的片刻，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心情复杂。
“未成年禁止观看。”
耳畔响起一声警告。
手掌在脸上一阵摸索，最后轻轻扫过睫毛，瞥见身旁的人紧闭双眸，沈望京也安心地合上眼睛，任由他拉着向前走。
失去视力。
无法看到障碍物，两人逐渐走偏，一头撞向铁柱。
“嘶。”
咣！
嘹亮响声惊动那对热吻的恋人。
简直惊慌睁眼。
好巧不巧，正好停在那对情侣身边。
四目相对。
更巧了。
那两个人是他最熟悉的人！
“啊啊啊！”
姬小小崩溃大叫，搭在班景肩上的手火速收回：“简直！”
“你们……”简直气得心梗，转身闭眼，用力摇头：“这不是真的，我们还在隧道里，这一定是厉鬼制出的幻境。”
热吻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抓起沈望京的手腕，侧头示意：“朋友，你快打我一巴掌。”
“哎呀！”
一道羞愤的声音落下。
那对小情侣跑得不见踪迹。
回到家中，简直越想越气，额头抵着班景的房门一通狠撞：“出来！和我说清楚，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