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珂将萦绕在她心头多日的问题问出了口。
“……是系统。”
陆幼卿顿了顿，声音很轻。
秦珂默默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对秦珂而言并不意外，在这个问题困扰她的这些时日里，她也曾经有过无数种猜测。
这种答案亦是其中一种。
她从大燕回到现代完全是意外，也根本没有给她时间准备。她怀疑她的穿越亦是系统故障所导致的。
在她认知中能帮助陆幼卿穿越时空的，只有系统有这样的能力。
“天元五年后，发生了什么？”
她的记忆停留在天元五年的冬季，那日阳光静谧无风，天气干燥，她转过商铺后便回府，吩咐厨房准备些暖和温补的食物，等着娘子下衙，亦等着星禾从学院回来。
陆幼卿垂下眸，长睫微微颤了颤，琥珀色的眸中掀起阵阵波澜。
“……是星禾，”她唇边的笑容带着苦涩：“她回府见你昏迷不醒，忙遣人去寻太医，又着人去宫中唤我。”
秦珂虽没有看到，随着她的讲述却可以想象那幅场景，定是极为慌乱意外的。
“‘我’死了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的复杂情绪问出这句话的。
陆幼卿微微摇头，声音却依旧低沉：“太医穷尽一生所能，亦无法探知你的症状。陛下得知此事，广发布告，遍寻天下能人为你诊治。直到有一得道高僧来到府中，只见你一面，便言说你已魂魄离体，如今已是活死人。”
她三言两语便概括了那半年多的生活。
半句未提她是如何守在秦珂的榻前伤心欲绝，如何强撑着在外不表露任何脆弱。
又是如何守着心中那点希望到处求医问药，三跪九叩才请得世外高僧出山为她诊治。
她不说，秦珂便已心痛得要碎掉了。
她颤着手抚上她的脸颊，锁着眉头，满眼疼惜，声音也跟着抖：“那之后呢？系统是何时找上你的？”
“那高僧说你的魂魄已不在这世间，我便猜测你已经回到你原来的世界了。几个月后，系统便突然找上了我。”
那夜她依旧守着毫无知觉的秦珂，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它自称曾是秦珂的系统，说话的音调奇奇怪怪，毫无起伏。
她才终于确认秦珂已然安全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那一刻，陆幼卿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伤。
至少秦珂还依旧好好地活着，即便那个世界里没有她的存在。
“你当初刚刚来此时，说你已经三十岁，那么便说明你是天元八年来的，是吗？”
秦珂的喉咙发紧，发出细微的颤音。
这段时间已足够她将陆幼卿来此后的事情，桩桩件件，细枝末节，翻来覆去地想清楚。
即便越想下去，便越得出一个令她痛苦不堪的结论。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幼卿，迫切想知晓问题的答案。
陆幼卿却有些承受不住她的目光，微微侧开头，颔首回道：“是。”
秦珂痛苦地缓缓阖眸，哑着嗓音继续问：“那星禾……”
她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陆幼卿却不想她这般折磨自己，急忙捧住她的脸，轻声安抚：“星禾很好，我离开时已然尽力为她安置妥当，且陆棠也已调回京城，有姨母她们看护她，她会过得很好。”
秦珂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她，力气大得好似是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只能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不关你的事，我知道你也不想的。”陆幼卿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
可她的眼睛却泪光莹莹，恍若掩映在流云里的冷月。
秦珂抱她抱得更紧。
母女分离的痛苦，谁又能抵得过陆幼卿呢。
那是她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孩儿，秦珂离开那里是迫不得已，可她是纠结挣扎后做出的这个决定。
她本人承受的痛苦与自责要比秦珂多得多。
甚至来到这样陌生的时代后，抛弃一切后寻到的相公却失去了关于她们所有的记忆。
她不得不隐藏好内心的情绪，努力学习让自己适应这个时代，还要照料安抚失去记忆后心理变得脆弱的秦珂。
她想念女儿时，也只能夜深人静时默默望月思念。即便好不容易寻到了前世的娘亲，也不敢同她提星禾的事情。
陆思凝始终不知她和秦珂曾有过一个女儿。
“其实，星禾也赞同我来此寻你的……”
过了好一会，陆幼卿才平复了些许情绪，缓缓开口。
系统寻到她时，便提出可带她穿越时空来寻秦珂，算是作为补偿。
若她是孤身一人，她自然可毫不犹豫地抛弃一切来此。
可星禾还那般小，还未从失去父亲的伤痛里走出来，她又怎敢再让她失去母亲。
她只能一拖再拖。
可星禾自从知晓她的爹爹魂魄在另一个世界后，便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知礼懂事，再未闹过脾气。
世人皆知郡主秦星禾天资聪颖，三岁识干字，五岁背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却无人知晓她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就是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在知晓系统能够带她去寻秦珂的时候，主动劝她同意，不必担心她。
可陆幼卿又怎么舍得。
她想，若是秦珂知晓，也定不会同意她抛弃年幼的女儿去寻她。
时光匆匆流逝，从天元六年到天元八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始终默默地注视着星禾一点一滴地成长和变化。
那个曾经稚嫩女孩的就如同春笋一般，迅速地拔节生长起来。气质也逐渐变得沉稳内敛，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自信。
就在那一年，系统开始催促她尽快决定。
她亦通过系统看到了秦珂孤零零一人躺在病床上，眼角流淌着冰凉的泪珠，无助而孤寂。
她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之情，终于点头答应了系统。
星禾听闻她的决定后，只是默默拥住了她，让她与爹爹好好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不必太过记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