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而是在看一件满意的作品一般。
这是她的阿娘……吗？
向清的思维越来越混乱，她想要再看清什么，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
甚至，连她阿娘的脸，她都无法看清。
因为，那黑气越来越浓重，几乎将她阿娘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很快，那些画面也渐渐笼罩上了黑雾，所有人都像是木偶一般，机械地重复着刚刚的一幕又一幕。
有时候，是向清最初看到的那样，少年要杀自己阿娘。
有时候，是向清后来迷糊间看到的另外一种画面，少年纯良又无辜。
大家的脸上都罩上了浓浓的黑雾，就连她自己的脸上都是如此，她连自己的样子都要忘记了。
她应该是什么样子来着？
所有的画面，最后都会被大火吞噬。
向清开始觉得难受。
不只是那种心里的难受，而是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被孕育萌发。
身体本能地产生排斥的反应，却无济于事。
她好像在变成另一个人，或者说在变成另一种东西。
“阿娘，阿娘……我疼。”
“阿娘，我骗你的，我怕，清儿害怕。”
“阿娘，救救我，我不想再难受了。”
她一声又一声呼唤着。
可她的周遭却是一片浓郁的黑暗，她的呼唤无人能够听见。
“阿娘，我好饿。”
“我想吃东西，我好饿……”
“是兔子，有兔子！”
黑暗中，兔子身上就像是有荧光一般，白的发亮，几乎让她第一眼就看见了。
向清向着兔子扑去，她太饿了。
她焦急地想要杀掉兔子，可却对上了兔子惊恐的眼神。
一个动物，也会有这样人性化的惊恐眼神吗？
这……真的只是一只兔子吗？
向清想起了两个回忆画面里截然不同的少年，她到现在也无法分辨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所以，向清看着手里这只兔子，犹豫了。
最后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松了手，放走了那只兔子。
但很快，她在黑暗之中，再次看到了那只兔子。
这一次，兔子死了。
不知道是被谁杀死的，白色的绒毛上，沾染的血液已经发黑，看起来本该柔软的身体，此时却硬邦邦的。
“为什么……还是死了？”
这一次，向清听到了那个声音，那声音仿佛藏在无处不在的黑暗之中，又仿佛就在她的脑海之中，心灵深处。
“因为，它注定就要死的，就算你放过她，柔弱的小东西也活不下去。”
“柔弱……就一定是错的？”向清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当然，她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她的死当然只能怪她自己，如果你不够强大，你也有一天也会和这只兔子一样，注定会死在别人手里。”
“……不是的。”
“就是这样，向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只有强大的人才有话语权，只有强大的人才能主宰他人的命运，如果不想成为这只兔子，那你就成为更为强大的存在，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保护自己，也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向清闻言怔住了，她忽然想起了自己。
为了保护阿娘，她举起了金簪，让少年成为了那只惨死的兔子。
那就是一种强大吗？那就是可以掌握的力量吗？
“当然，好孩子，不要抗拒，只要你想，你会成为最为强大的存在。”
“真的吗？”
“真的。”
“你饿了吧？赶紧吃了这只兔子，等你吃下，恢复了力气，你就会知道，自己拥有力量，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向清望着将自己笼罩的黑暗，呆愣地站在原地。
那个声音说得好像很对，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
所以，她要保护自己在意的，就必须要变强。
变强，变强，变强……
无数的念头，在这一瞬间涌入她的脑海，最后全都化作了催促她变强的动力。
但是，这真的是对的吗？
向清就是觉得怪怪的。
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向清看着自己面前的兔子尸体，终于在很久很久之后明白了过来——
“不对，这是不对的。”
向清摇了摇头，像是要将那个蛊惑的声音甩出脑子一般。
“为什么我变强的前提是别人的牺牲！？”
她想要变强，她想要通过自己变强！不是一定要牺牲谁？不是一定要杀了谁！
那是不对的！
她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不吃下兔子，你会死！”那个声音似乎愤怒了。
可是向清却依旧拒绝地摇头：“就算死，有些底线我也不会越过。”
不是一只兔子的事情。
是对弱者的践踏，是对自己欲望的放纵。
她是将军府的孩子，保卫和血性，在他们的血脉之中从不冲突！
像是外公和舅舅们，想要保家卫国，就自小不怕吃苦，日日磨炼自身，不断精进自己的武艺。
他们的长枪每次亮出，是为了杀敌，是为了保护！
他们的长枪从来不会对着弱小之人。
她是向家的孩子，她叫向清！
“她已经死了，又不是你杀的，你只是吃掉她而已，为何拒绝？”
“就算你不吃了她，她也不会死而复生，让她发挥出该有的作用，不好吗？”
黑暗里，那个声音还在不断地蛊惑着。
可是向清却坚定着自己的意志，没有再动摇。
哪怕只是一只兔子而已。
哪怕看起来那么愚蠢而已。
她只想想要坚持自己想坚持的，做自己想做的。
若她死了，那也是她的选择，她有勇气选择，也有承担起这个后果的勇气。
四周的黑雾不断翻涌着，越来越浓郁，几乎遮蔽她的双眼，让她无法再视物。
那隐藏在黑雾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从一个女人的声音，变作了男女老少各种不同的声音。
甚至，里面似乎还有很多她所熟悉的声音。
可是，向清依旧不为所动。
“你会死。”
“你很快就会死。”
“只有不断杀戮，只有不断吞食，你才会越来越强大，你才会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