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抱得更紧,赵运来的眼泪滴在他的颈脖上,\"除了你自己,我是最希望你爬得更高的人,届时三界内没有人会瞧不起你,手里握着权力做你想做的事,谁都支配不了你。\"
乌云轻轻吻在赵运来颤抖的嘴角上,对上赵运来雾气粼粼的眼睛,\"我会待在你身边的,陪着你一起修炼。\"
后续的日子,赵运来他们留在妖界刻苦修炼,五衡平均五十的赵运来虽然难以和乌云共同进退,但他是一个不掉队的完美搭档。
六人的团队配合得相当出色,早已不是乌云一个人冲锋陷阵,两百年以后,赵运来走进升仙入选考场。
五百年后,赵运来得到天君的尊称,天降紫霞,凤啼龙啸,这一路腥风血雨苦不堪言,但身边的人仍然握住他的手。
闲庭散步,东篱采菊,任由四季更迭,仿佛一切接近尾声,一本小说走向结局,目之所及是一切俱备万事安好。
剑的世界外,暗色妖寨大殿里面的所有人都能看到赵运来、赤铃被一条大蛇死死缠住,面露出无比安详幸福的表情。
谁都没有抬起手去挣扎,任由身体陷入蛇身里,连头颅都难看清楚。
乌云捏紧了手掌,他知道战胜自己远比战胜别人要困难。
尤其是心思缜密、目标明确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们比旁人执念更深、欲望更重,判花更容易读取他们的野心与抱负。
可乌云始终认为这是赵运来的优势。
又燃尽三炷香,观众、寨主的耐心告罄,寨主:\"结果明了,俩人皆失败了,他们谁都没有资格成为判花的主人,我们决定在下一次竞拍出售判花,为它挑选最合适的主人。\"
\"现在结束第八件珍宝的竞拍。\"寨主伸手欲抵在判花的刀柄上,倏地投射赵运来在剑的世界的画面剧烈抖动,一声声天摇地动的石块滚动传来。
寨主停住手连同众人的目光一同看过去,金光闪过那缠住赵运来的巨蛇挨了赵运来一枪,吃痛地晃动尾巴,不少的石头土块砸下来。
赵运来拔出洒金矛时,鲜血迸溅,手里的洒金矛银光一现变成寒凛烁烁的判花,赵运来双手握住剑柄,足下聚力,一剑刺穿蛇头上面的人脸上。
画面彻底裂开，赵运来再睁眼时怀里捧着一把剑，稳稳当当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赤铃也回去了，只是她还睡着。
赵运来从容地站着,等众人的眼神从他身上瞥走,他全身瘫在座椅上,判花掉在地板上,空荡荡的手条件反射地收紧。
\"过去多久了……\"赵运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但能听懂只有这一句。
蒲玄子把判花捡起来,\"三个小时。\"
赵运来凄厉地笑笑,乌云握住他的手,\"我在那边……在那边生活了五百年……这是真的假的？\"
五百年的画面清晰地闪过,脑际不断瞬现重复那些事那些人,让赵运来判断不出究竟哪个世界是真的。
曲萤山:\"你在剑的世界看到什么了？那么真实！\"
赵运来拍了拍脑袋,清醒了一些,\"极乐世界吧,伽韦天神的幻镜的升级版,简直是专门为我打造的世界。\"说着说着,赵运来激动了,眼泪迸出来,\"我已经陷进去了。\"
蒲玄子不由得握紧判花:\"那你是怎么苏醒的？\"
赵运来感受乌云握住他的手力道大了很多,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在剑的世界我已经是个天神了——你们先别笑,不准笑了！万人之下……\"
赵运来忍不住勾起嘴角,咳嗽一声继续道:\"其实从一开始就错了,从偷吃暗色妖寨的丹药开始就错了。”
“我从小就有个习惯,就是经常复盘反复复盘,思考以前的每一步走得恰不恰当,会出现什么后果,怎样填充已经出现的坑洞,以往事情都不会往我预料的方向发展,但这次不一样,大致方向是按照我想得那样推进,复盘出很多漏洞,但都没有成为裂痕而后反击我。\"
\"但你还是陷进去了。\"蒲玄子道。
赵运来叹气,\"不止陷进去了还一度认为那是真实世界,一旦我稍微清醒过来,就给我一棒槌遇到各种难事,由于承担这个责任我会去解决,然后就是一颗甜枣了,我得到了更多成就与褒奖,如此诱惑,一步一步往上走。\"
最终走到最上面,赵运来看到乌云,和他平起平坐,发现乌云还是瑶上天君,他仍站在原地,这令赵运来毛骨悚然。
剑的世界,赵运来也在竭力维护的世界轰然倒塌了,他不想再藏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了,成功是真的,但乌云是假的。
打败自己,就是打破以自己为中心的理想圈罢了,哪怕是杯毒酒,但也有人为了那一刻的潇洒沉沦麻痹欺骗头脑。
台上的竞拍进行得迅速,拍到第九件珍宝,似乎珍贵异常,寨主足了关子,为了让观众从上几件珍宝的亢奋中冷静下来就让全场静默了半炷香。
一个披着红布的铁质囚牢升上台面,寨主第一次从空中中心位置飞到台面上,扯着红布道:
\"诸位注意了,这件商品万年难得一见,绝对绝无仅有。\"
瞬间连空气弥漫的妖气都停滞了,在红布扯开一刹那间,各种妖气膨胀撕缠大殿上空,闪出撕裂空气的细小火星。
是一个齐刘海长发的女孩,她紧紧缩在笼子的最里面,浑身布满伤口,金褐色的瞳孔满是惊恐。
赵运来他们倒吸一口冷气,动作同步地看向乌云最终把目光落在女孩身上。
寨主轻轻地拽了把女孩身上的铁链,女孩全身颤抖颤颤巍巍地爬出角落,银白的刘海下流出猩红的血液。
\"各位都感受出来了吧,这是烟狼的五公主。\"寨主捂嘴轻笑一声。
\"其实还不算,当初落拓凝柏接受王室考验离开烟狼族,许多人追杀还找不到呢,我们暗色妖寨找到了。\"
\"现在已经成功化形,板上钉钉的嫡公主,她有多尊贵,我们都清楚。\"
无一例外,在座的每一个都露出饱满的情绪,仿佛一张张刻好涂好的脸谱,毫不遮掩的情绪充斥在脸上。
凝柏捏住胸口的衣服只敢半抬眼睛望着,每个人都是猛兽,他们脸上的人皮已经裂开了,露出汹涌的真面目。
她看到了人类,只有那些人类纯粹地看着她,那些人类不止看她还看他们身边的一个大高个。
大高个凝柏一早就注意到了,但她害怕他的气息,于是她就和人类的眼神一起飘过去,他神情淡淡,无悲无喜,看不到情绪波动。
但他有金色的瞳孔,银中带灰的长发,还有锋利的指甲,重要的是他的长相……
\"哥哥——哥哥！恣睢哥哥！救我,我是凝柏！\"
赵运来看到女孩声泪俱下地扑在笼子口,伸出满是伤痕的手臂,错愕地看向乌云:\"真是你妹妹？你们长得太像了……\"
乌云漠然回答:\"我不认识她。\"
蒲玄子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她应该是斜戾的亲妹妹吧,怎么成为商品了？\"
赵运来了解过烟狼族,\"在烟狼族里只有狼王诞下的孩子独立在外化形才会得到王室的认可,她应该是化人形后被抓了。\"
\"而且,凝柏现在是烟狼的唯一公主,烟狼族是母系社会她是继承人啊。\"
外界并没有管凝柏声嘶力竭的呼喊,依旧在疯狂加价,铃声就像冰雹砸在地面上,响亮而不间断。
曲萤山:\"我们把她买回去吧。\"
乌云:\"谁买都一样,无非是利用她的身份来威胁烟狼,交给平妖斋也是一样的。\"
赵运来看了眼曲萤山、蒲玄子,对乌云道:\"烟狼族是妖界最大妖族且和天庭的关系一般,带走她确实是一个好筹码,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喊你哥哥。\"
赵运来扯动金铃铛,\"她也不是商品。\"
竞价到最后,赵运来能明显感受到空气的凝固,逐渐不再流动,众人的表情也僵在脸上,握住铃铛丝线的手颤抖着。
曲萤山咽下口水,震惊道：\"赵运来,平妖斋没了,正天宫的迎仙门也没了,我去……正天宫也没了。\"
赵运来僵硬着转向曲萤山:\"这这这这么贵啊……\"
转念一想,再次拉动金铃铛,\"没事的,等凝柏回去了让她把钱还给天庭。\"
第九场竞拍结束,凝柏穿上寨主披在她身上的黑色披风,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波比、妈呀坐在一个位置上,给凝柏让出一个座位。
\"那个谢谢你们……妖币我会还给你们的,别赶我走。\"凝柏伸了几次手才生出勇气把披风上兜帽盖在自己头上,放下手嗫嚅着开口。
赵运来笑着:\"你别担心,等这些事结束我们送你回家。\"
宽大的兜帽罩在她小小的头上,她点头,赵运来他们看不出,凝柏便动作大起来却拉裂到伤口,藏在披风下舔舐伤口。
曲萤山走过去抱住她,\"小妹妹别介意,我帮你疗伤。\"
凝柏原本拧着衣领拒绝着,却倏然抱紧曲萤山脖子,几道风刃闪过,赵运来他们堪堪躲过,几张座椅瞬间成了木屑。
一群蒙脸持刀的矫健黑衣人从环形座椅下跳出来,现场混乱不已。
寨主本在介绍第十件珍宝\"绝世补品\"她正念到\"绝世补品有两种,一是狐族双性,二是——\"便被持刀的黑衣人打断。
黑衣人数量众多实力不俗,观众都跑了出去,一时大殿空荡荡一片,寨主被撞倒在地,她飞到高台中间掰下中间不易见的开关。
\"绝世补品只好放到下一次竞拍了,先把补品关起来。\"
赵运来跑出大殿,黑衣人穷追不舍,背着凝柏的曲萤山反应过来道:\"他们好像是来追凝柏的！\"
蒲玄子:\"没钱买就抢！什么妖啊！\"
乌云殿后,蒲玄子、曲萤山在妈呀的龙脊上,赵运来坐在白毛毯上查看乌云的情况,找到空隙就跳下去帮忙。
赵运来脚刚落地,石子地面上一层水伸出无数触手,绞住赵运来的脚瞬间将他脱下来去。
\"哎呀——卧槽！\"赵运来被直接甩在一个石砖地面上,他扶着腰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这似乎是个牢房,光线不足,脚底下还是有层水。
乌云送他的衣服沾水了也没湿,赵运来便把头上的湿假发摘了下来,这是他和蒲玄子、曲萤山三人在平妖斋为了伪装成妖怪特意做的。
赵运来打牌打输了,所以他的假发是烈焰红发。
蒲玄子更是输得离谱,整了一彩虹头。
胜者曲萤山保持他原有的发色,嫩绿嫩绿的长卷发。
这一群人出了平妖斋,都不敢主动问路,别人也不敢主动搭话,乌云好似觉得面上无光,以这群潮流人为中心离他们十里找路。
赵运来扯开衣领把假发塞进去,瞥到暗处的角落有几道幽幽光点,接着光点都起来传来细细簌簌的说话声。
\"请问,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赵运来冲暗处的人询问着。
\"你是谁？\"里面传来不辨雌雄的声音。
\"我们都是被迫关进来的？\"赵运来试图说些能引起他们共鸣的话。
\"你是补品？不,你不是狐妖。\"后面的语气明显冷了下去。
赵运来知道他们是谁了,狐族的一种特殊族类,绯狐族,无性别也可以理解为双性,交媾或者吃下他们的幼体会变得法力大增,他们的生存空间十分狭窄,基本上要灭绝了。
\"我不是狐妖,但我是比狐妖还要弱小无奈的存在,我是蛊血。\"赵运来怅然地说着。
暗处又响起细若蚊吟的声响,倏地幽幽光点下亮起烛光,赵运来怔怔地望过去。
一个和赵运来一样高的狐妖拿着蜡烛过来,他头上带着绯色头巾朝赵运来笑着:
\"那我们一样,都是走投无路的商品。\"他们再不信赵运来,但赵运来都被关进来了,就算不是蛊血,也是更悲哀可怜的东西。
赵运来看出他眼中的恐惧,这恐惧也曾无数次出现在他脸上,鬼魂冲他张开血盆大口时,霍揩霖用摸他耳垂时,他都会这样恐惧着。
发自骨髓、遍布全身的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