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辰王府层层守卫，穿过墨竹布置的防线，他如一株黑松，挺立在窗外。
窗户轻轻开了一条缝隙，正好看见纷飞的红纱，里面相拥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只一眼，云螭的心便如被重锤狠狠击中，一阵剧痛瞬间蔓延开来。
从长公主府那场鸿门宴出来，他还牵挂着她脚踝的伤势，马不停蹄的赶来，却是亲眼见着她和谢镇陵……
顷刻间，云螭整个人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银色面具后，铅灰色眼底里的期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片片破碎，像是凝了冰，满满都是破碎的冰痕。
苍白的薄唇是一抹自嘲的苦笑，就算他拼死活着回来到她身边，阿霓的心也终究，再无他。
今日白天在皇宫，他居然痴心妄想，以为她认出了自己，以为她还有那么一丝余情……终究是自作多情。
千疮百孔，痛彻心扉。
紧握的大手，抓不住过往的夜风，也抓不住她一去不返的情意。
“阿霓……”他定定的看着她微露的背影，嘴里念着她的名字，喉咙里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极细微的动作，却是让屋里的谢镇陵瞬间阴下脸来，他搂紧孟裳霓，大手抵住她的后腰，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中，眼眸透过孟裳霓的头顶，朝门外看去。
云螭也不躲，两人的目光顷刻间就触碰在一起，闪起无声的电光火石。
即便是隔着银白的面具，只是对上那双眼睛，谢镇陵便瞬间知道了他的身份。
孟裳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他怀里微微一动，想回头看一眼，却被谢镇陵抱着翻身一滚，将她整个人逼进床角。
他宽阔的身子挡住她的视线，薄唇捉住她的红唇，印上霸道的吻，“霓霓，不专心睡觉的人，是会受惩罚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去看窗外的人。
谢镇陵自己受过伤淋过雨，面对云螭，只恨不得将他的伞撕扯的干干净净。
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云螭既是来了，他就要让他看清楚，看清楚他早已跟霓霓融为一体，他云螭就该知难而退！
大手穿插过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紧紧的将她锁在身下，他在吻她，余光却在看云螭。
赤裸裸的挑衅。
面具后，云螭那张脸已经阴郁的要滴血，满眼都是两人在床帐里纠缠的模样。
他强忍着冲进去将孟裳霓夺过来的冲动，所有的理智像是化作了一条条带血的锁链，将他牢牢捆住。
最后在剧烈起伏的胸膛里，涌出一口血腥。
此刻他若是进去，不是给阿霓天大的难堪吗？
「云螭，你明明知道她如今喜欢的只有谢镇陵，又何必自取其辱。」
他终归没有勇气再看下去，后退一步，站在了院内茂密的蔷薇林中，夜风拂过，绯色的蔷薇花瓣，似血一样，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发间肩头。
云螭不知站了多久，只听得屋里的嘤咛渐渐缓和，等到没有动静时，已是下半夜。
风动，男人魁梧的身影自里屋而出，暗紫色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他衣襟大敞，露出胸膛一片暧昧痕迹。
凌乱的发丝被风吹的更为暧昧，铅灰色的眼，直勾勾的朝蔷薇林中，那一身玄黑色的男人看去。
“霓霓今夜很辛苦，已经睡下了。”他一开口就是暴击，垂眸看着他，“你瞧见了，她极其享受本公的爱意。”
空气中飘散着隐隐的血腥，全是云螭身上的。
他坐在蔷薇花丛下，漫天的白月光透过花丛照在他身上，云螭浑身都在发光，破碎的光。
他抬头，冷幽幽的盯着谢镇陵。
“是么？”冰冷的声音从面具后苍白的薄唇溢出，“能伺候阿霓，算你的福气。”
阿霓跟他连孩子都生了，他根本不会在此事上，做过多的纠结。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阿霓自己的选择。
他所有的心痛，都是因为那不可控的深情。
他撑着心口的剧痛，却是冷冷一笑，“所以，除了能给她身体上的快乐，你还能给她什么？”
“谢镇陵，天一亮，大虞便风云变幻了。”
“你能保证，在这场腥风血雨之中，护她安康？”
谢镇陵微微咧着薄唇，挑起邪肆的冷笑，绯红的蔷薇花同样落在他的身上，一身暗紫夹杂着绯红，显得他整个人都极其妖异。
“本公的人，自会用命去护。”
他眸子半眯，眼神极其凉薄的盯着他，“倒是你，云螭，你死了这么多年，让她痛了这么多年。”
“在她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日子里，你从未出现。”
“如今，她已是参天大树，早已不需要你了。”
谢镇陵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蔑视，月光下，他身上刻意露出的暧昧痕迹，比蔷薇花还刺眼。
“你连靠近她，都得靠着本公的身份，云螭，你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来质问本公？”
“你这个影子替身，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露，就像阴沟里阴暗爬行的蛆，你能给她的，只有新一轮的痛苦。”
云螭一怔，谢镇陵的每一句话，都像尖刀一样刺进他的心。
谢镇陵站着，他跪坐着，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入尘埃。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相见。
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人生，在此刻头一次有了相交点。
谢镇陵往前逼近一步，眼神垂下阴冷的光，“云螭，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跟前。”
“你不配！”
“咳咳……”云螭捂着心口轻咳两声，唇角溢出蛊虫折磨的黑血，这声咳却极轻极轻，生怕吵醒了孟裳霓。
在谢镇陵的咄咄相逼下，他冷笑一声，“谢镇陵，有没有一种可能，阿霓愿意跟你在一起，都是因为你跟我，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八年前，她的哭，她的笑，都只有我一人见证。”
“我与阿霓，少年倾心，若非谢望舒那一把大火，如今与阿霓儿女成群的，是我。”
“永远不会跟你谢镇陵有半点关系！”
他撑着剧痛的身子站起身来，修长的手指绕过脑后，亲手将那张银白的面具揭下。
露出那张惊世绝艳的，跟他一模一样的脸，冲他冷笑更甚。
“谢镇陵，你才是我的替身，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