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们，以后谁跟她过不去，便是跟我过不去！”郭江月转头看着赵星，语气柔和，“所以，不要自卑，广昭王府二女郎赵星。”
众女郎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郭江月是不是傻了，先前的话也就算了，毕竟搬出了陛下。
可现在，竟然是用她自己来维护赵星！女郎们百思不得其解，郭江月难道是病的久，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南叶冷哼一声，郭江月这个蠢货，自甘堕落！
赵星此人，她虽然只见过两面，但那双眼里的算计，她老远都能看清，郭江月就等着被别人利用吧！
赵星故意让泪水滑落，作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呆愣的望着郭江月，“你……你真的……不嫌弃……我的出身？”
郭江月还没回答，十皇子就抢先道：“大家都是母皇的子民，母皇仁爱，没人会嫌弃你，至少本宫不会。”
他说完对她浅淡一笑，俊逸的面庞因这个笑容更显生动，仿若温润清丽的赵粉牡丹。
赵星心头微动，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若是能娶这位十皇子，世女之位一定就是她的了。
先前她以为顾燕已经残废，王府里只有她一位孩子，母亲说什么都会立她。
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她的出身也许会阻碍她成为世女，毕竟改立世女要禀明陛下。
虽然陛下不在意出身，但青楼小倌的生父实在是太过低贱，万一，万一陛下不同意呢，她不能容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但若是娶了十皇子，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王府身体唯一健全的孩子，再加上是十皇子的妻主，这样一来，世女之位绝对绝对是她的！
“臣女……不，我……”赵星感动的涕泪涟涟，但在自称上却犯了难。或者应该说，是故意犯了难。
广昭王与陛下是结拜姐妹，按理来说，广昭王的孩子是可以称呼这些皇子皇女们表兄妹的。
但话说回来，皇家自古以来都是君臣为先，就是称呼表兄妹也是顾燕才能唤的，而不是赵星这种身份。
赵星完全知道，她是故意的，想拉近自己和十皇子的距离。
郭江月：“你是广昭王的女儿，自称我就好，大家说起来还有血缘关系，不必这么拘谨，我年十五，我们姐妹相称便可。”
“郭表妹说的是，你无需如此局促。”十皇子把赵星看作是一个内心敏感自卑的文弱女郎，说话的语气都不由放轻了。
“好，郭妹妹。”赵星面上受宠若惊，又转向十皇子，眼里藏着觊觎，“十皇子。”
三人相视一笑。
瞅着这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南叶很不屑，在她心里，除了十皇子，其余两个人一个是蠢货，一个是贱货！
其余的女郎看着眼前的发展，心里也有与南叶相同的想法。
……
如今已至亥时，不夜馆外天寒地冻，馆内灯火通明，暖风阵阵，正是热闹之际。
在所有人面前，都有一名小厮手捧着一盆花卉，萼绿花白，花枝青绿，清香扑鼻，正是绿萼梅。
既是严冬，赏花也首选梅花。
“寒夜赏梅，大家觉得今日的绿萼梅如何？”
十皇子坐于尊位，纤长的手指拨弄着面前的梅花枝干，青绿花瓣在他指尖微微颤动，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只是为了完成什么不得已的任务而发问。
花美，人更美，这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好！”南叶十分给面子，说完，还对着面前的绿萼梅鼓起掌来，“好！”
其余女郎也纷纷夸赞，但说来说去，除了漂亮美丽之外，毫无新词。
十皇子心中厌烦，一群酒囊饭袋，母皇为何一定要派他们办赏花宴？！他看到这些仗势欺人的女郎就止不住的厌恶。
若说是为了平复世家怨气，可这么多年了，也该够了！再者，母皇是天子，普天之下，谁敢不服，何必让儿子去干这些事情。
每次出宫办赏花宴，十皇子都觉得自己和青楼小倌无甚两样，都是供人赏玩，只不过没有被人动手动脚罢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给被人欺凌的赵星解围。
赵星也学着十皇子的动作拨弄了两下绿萼梅，可她才疏学浅，也说不出来什么其余的新词。
就在女郎们一片叫好，大呼美丽之际，一名小厮连滚带爬从外头跑进来，“不好了！郭女郎落水了！”
什么！
所有人为之一惊，特别是十皇子，绿萼梅被他猛然折断。
不夜馆正前方便是一片水塘，烛火照耀下，大片的枯荷垂在水面上，偶尔还能看见一些不知名昆虫在水下游过。
冬季寒凉，没人会来这欣赏景色，小厮们也不管这里，水塘自然成了现在这副脏乱的模样。
在水面中央，依稀可见郭江月的身影挣扎在其中，“救命！救……”她话还没说完，人又呛了一口水，病弱的脸颊苍白的可怖。
所有人出来后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十皇子大惊，喝道：“还不快下水救人！快啊！”
小厮们正要跳入水中，一道身影却比他们更快，扑通一声便跃入了水中。
天色黑沉，加上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水中的郭江月身上，还真没有谁看清是谁跳了进去。
小厮们也紧接着跳入水中。
十皇子唇角抿的很紧，手抓在一旁的扶手上，刚才郭表妹说里头太闷了，要出去透透风，没想到竟掉入水中！
郭表妹是礼部尚书最疼爱的孩子，与他感情也很好，一定不能出事啊！
南叶倚在门边，脸上挂着看好戏的笑，郭江月每次见她，都是满嘴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她老早看不惯了。
刚才郭江月出去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不过一瞬，她便计上心来，让随行的小厮趁着黑暗，推郭江月入水。
那名小厮事办的还算不错，虽然没有能够杀了郭江月，但就她那身体，在冰冷的水里泡着，必会加重病情，到时候一命呜呼也说不定啊。
南叶的脸隐在黑暗中，笑的得意。
郭江月口鼻都是水，冰冷又肮脏的池水让她全身发抖，渐渐地，挣扎的双手没了力气。
天太冷，烛火也不甚明亮，小厮们几乎是拼了命的游，但还是差了一段距离。
所有人看的心尖一紧，十皇子把一旁的木扶手都要扣烂了，“你们快啊！游快点！”他不住大喝。
小厮们也很急，今天若是没能救下郭江月，等待他们的一定只有一个结局。
郭江月意识发晕，就在她要彻底沉入水中时。
一个人影猛的从郭江月身下钻出，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她的身体，从十皇子和那些女郎的角度能清晰的看见她的脸。
是赵星！
所有人心头浮现出这两个字。
赵星把郭江月的身体拖起来，双手揽住她的腰，竭尽全力的往小厮那里游去。
郭江月意识沉浮间，只看到一个女子的侧脸，白皙，又有些黑沉，似乎是水里沾上的污秽。
是谁呢？为了救她，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若她还有命醒来，定会好好报答。这是郭江月晕过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十皇子见到郭江月被赵星救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几分，幸好……
而南叶则是怨毒的盯着赵星游过来的身影，这个贱种，很爱多管闲事啊！
赵星顾不上擦眼里被浸入的池水，用尽全力往前游。
刚才她一见到郭江月在水中挣扎，心里就有了谋算，她不清楚救了郭江月会有什么具体的好处，但她可以肯定，绝对有好处！
只要有好处，她付出什么代价都会去做！
……
这一晚的京城，十分热闹。
茶楼酒肆议论声不断，时不时便传出一阵爆笑声。
其中隐隐可闻几句广昭王府，顾世女之类的话。
养心殿。
“陛下，七皇女求见。”贴身内侍李坊轻手轻脚的来到帝王身边通报。
“宣。”帝王睁开眼，疲累地揉了揉眉心。
李坊极有眼色，立刻上前为帝王捏肩，“陛下日理万机，江朝日益壮大，百姓安居乐业，陛下着实辛苦了。”
“在其位谋其政，朕不过是尽自己所能罢了。”帝王面色淡然。
“陛下每日操劳到后半夜，如何辛苦，小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江朝有陛下，是所有百姓们的福气啊。”
“呵……你倒是会说话。”帝王眸中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全是陛下的功劳。”李坊察觉到帝王心情好了一点，服侍的更加殷勤了。
……
很快，一个身着青绿色锦袍的皇女低眉顺眼的从殿门口走来，“儿臣拜见母皇。”
“嗯。”帝王不知何时又开始批奏折，案上折子堆积的很高，只能瞧见帝王的头顶。
即便如此，七皇女也始终不敢直面天颜，“启禀母皇，下个月便是十二皇弟的生辰，但那日刚巧是母皇定下的赏花宴，可否……可否请母皇推迟一日，等皇弟生辰过了，再出宫办赏花宴。”
“你来就是为了这种事？”帝王头也不抬，语气听不出来喜怒。
七皇女头垂的更低了，帝王不叫起，她是不敢起的。“是。”
“呵。”一道意味不明的轻笑。
一旁的李坊呼吸都放轻了，七皇女委实是不该提出那种请求的。
关于赏花宴他也知道一点内情，不过重点不是赏花宴会如何，而是宴会之后，会被送去哪。
据他所知，这宫中的皇子，除了贵君所生的十皇子以外，几乎人人都逃不过那种下场。
“朕问你，对于今日坊间的传闻如何看？”帝王终于抬起了头，她推开折子，打量着自己血缘关系上的女儿。
七皇女不知道帝王是什么意思，她回想记忆，斟酌着道，“顾世女的事，儿臣也曾听闻。”
“哦，那你说说，一个母亲这样惩罚自己的女儿，你觉得那个母亲狠不狠心？”帝王的音色有些阴冷。
七皇女身上蹿起了鸡皮疙瘩，她知道帝王的话，另有深意，“自古父母是天，而天仁爱万物，做任何事定是都有缘由的。”
“是啊，天，不可违背。”帝王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又重新看起了折子，对于跪在地上的七皇女不再过问。
七皇女听明白了帝王的回答，但她不甘心，十二弟才九岁啊，怎么能被人那样对待！那天是他的生辰啊！
“母皇！”七皇女倏然抬头，想要继续求情，“十二——”
话还没说出口，就猛地撞进了帝王那双幽冷的眼睛中。
冷漠，只有无边的冷漠，没有半分亲情所在。
那是一个绝对的上位者对蝼蚁的眼神。
七皇女剩下的话全部被扼杀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纵然父妃叫她不要来，但她还是抱有一丝期望，认为帝王会念在十二弟生辰答应她。
可现在看来，是她痴心妄想了……
皇家没有亲情，至少她的母皇对她们这些子女没有。
七皇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的养心殿，也不记得是何时下的雨，她只知道，自己的弟弟，这辈子算是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