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说到一半，突然自觉失言，赶忙噤了声。
她仔细瞅宜修的神情，见宜修还在悠哉悠哉的卸自己的耳环，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心里的疑问，怎么也解不开。
按道理来说，纯元皇后生前并不受皇上的待见。那时每每皇上要去纯元皇后那里宿一晚，第二日总是会皱着眉头出来。若说是皇上装的，那也不太可能，毕竟纯元皇后也不高兴，甚至有时会卧病几日。
可怎么纯元皇后都薨逝许久了，生前也没见得有多么爱重，死后才对着与纯元相像的惋贵人又好了起来。
剪秋这么多年下来，也能看的明白，皇上即使是宠爱一个人，那也是循序渐进的。
沈贵人，富察贵人，柔常在……
这些人都是如此。
就连余莺儿，因缘际会与皇上相识，宠爱与位分这些东西也都不会在刚开始的时候就赏赐。
可偏偏在惋贵人身上，剪秋看到了不一样。
皇上竟一反常态，把其他妃嫔日积月累才能得的赏赐与宠爱，竟一股脑的都给了惋贵人。
剪秋至今都想不明白。
宜修一看剪秋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便笑了出来。
剪秋跟了她多年，资历与眼界都有了，可唯独就是有一点她不懂。
剪秋没有经历过情爱，也没有与男人过多的相处过，不知道男人的劣根性。
曾经重生回来的宜修也以为，只要能替代纯元成为皇上心里的不可替代。自己就能平步青云，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人生也会一帆风顺。
可直到后来她才明白。
错了。
人生不应该寄托在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宠爱上。
再恩爱，哪里能比的过一个死人呢？
前世宜修只以为，纯元是因为与皇上相爱，因此早逝之后才会让皇上想念。可知道自己成了前世的纯元，宜修才知自己错了。
如果纯元不死，迟早会色衰而爱驰的。
正如今生，虽然纯元生前被皇上厌弃，可人只要死了，生前的种种都会随着身死而消失。
况且甄嬛有才学，有容貌，温柔小意。
皇上不沦陷，宜修才会纳闷呢。
宜修梳洗过后，见剪秋还在思索，一时觉着好笑，却也不打算点破，这种事情，知道了，不过是多生些烦恼罢了。
……
此时碎玉轩的甄嬛正在看书，烛火底下看书看久了，眼睛就会疼，正准备睡了，敬事房的徐公公却来了。
“惋贵人吉祥。”徐公公恭敬的行了一礼。
甄嬛自从第一日侍寝之后就再没见过他，此时正纳闷:“公公怎么亲自来了？”
徐公公满脸的笑意:“皇上亲口下了旨意，让奴才专程赶过来禀告小主一声，预备着晚上侍寝。”
甄嬛白日才思虑过自己这日子是不是过得太烈火烹油，此时见着徐公公，也没有多少笑意，反而有一丝担忧。
可侍寝这事又不是她能决定的，即使心里有些对未来的担忧，可对皇上的爱意也能将这些压过去了，甄嬛笑笑，说道:“多谢公公。”
等徐公公走了。
在一旁听着的流朱和槿汐才喜滋滋的迎了上来。
流朱欣喜道:“小主前日才回宫，今日皇上就又传您了。皇上果然放不下小主。”
甄嬛被流朱说得面红耳赤，一时害羞起来，噘着嘴说她:“别胡说！”
流朱只打趣的笑。
皇上果然是皇上，已经夜深人静，大半个皇宫都陷入沉睡的时候，皇上依旧在忙碌朝政。
芳若领着甄嬛来养心殿，脸上也带着笑，给甄嬛带路:“小主请。”
“皇上还在书房批阅奏折，稍后就到。请小主在这里稍候片刻。”
听了芳若姑姑的话，甄嬛只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想了想斟酌开口:“姑姑，我不用先更衣吗？”
芳若姑姑也觉着此举不妥，但是她只是一个下人而已，说话做事都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因此芳若也不多说什么，只说:“是皇上让小主在这里等的，小主等着就是了。”
“谢姑姑。”甄嬛懵懂的行了行礼。
见芳若走了，她呆站了一会，斟酌着走到床边，见着床幔有一层明黄色的流苏穗子，还用手拨弄了一下，才转身坐了下来。
皇上用的东西，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虽然第一次侍寝已经来过这里了。可甄嬛现在不是当初那样赤身裸体，羞涩的样子。她坐在床边，手里下意识抚摸着床上的缎子。
是细腻，光滑的。
她又抚了抚帷幔。
是轻盈，柔软的。
她正出着神，皇上就来了。
“皇上……”她刚要行礼，皇上就制止了他，摆了摆手让她坐着。
“想来，你也累了，行礼就不必了，也显得我们生分。”皇上坐到甄嬛身边，轻轻拍了拍甄嬛的手。
甄嬛觉得感动:“皇上竟待臣妾这样好。”甄嬛此时只觉着，自己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实在与常人不同。竟连行礼都不用了。
不过在平常时候，礼数还是要周全些。
甄嬛暗暗想着，心里却是一片柔软。
“朕那日在御花园初次见你，你独自站在杏花影里，那种淡然悠远的样子，仿佛这宫里的种种纷扰人事，都与你无关。只你一人遗世独立。”
皇上说着，看着甄嬛那一双懵懂的，带着恋慕的眼睛。
心里想的却是，若纯元也如甄嬛一般，她好歹是他的嫡福晋，怎么也不会让纯元死的那样惨烈。
只可惜……
眼前人的确满足了一部分皇上的遗憾，此时他看着甄嬛，怎么看，怎么满意。
甄嬛不知道皇上心里想着些什么，她听到这些话，只觉着自己竟因为害怕，而与皇上蹉跎了好些时光。
一时又是感动，又是遗憾。
“臣妾，没有皇上说的那么好。”甄嬛双眼含泪，忍不住把自己担忧说与皇上听，“宫中不乏才貌双全之人，臣妾远远不及。”
“何必和她们相比？”皇上无所谓说道，“甄嬛……就是甄嬛。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最好的。”
甄嬛并没有听出皇上的停顿里有什么深意，但她的确开心了些，对皇上柔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