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孙伯伯，我这就让人把钱送来。”白铁英想了很多，但是面上不显。
“呃，白小娘子……”孙正义出声阻拦。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道：“刚才我算的是应该缴纳的这些税费，但实际上，每个商号或每队行商都是有一定的减免的。那个，您看要不要我帮您联系一下我们永安的监税呢？”
孙正义旧事重提，因为他也是分钱的一员，他也得靠着这份钱才能养活一家老小。这话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不想竭泽而渔，更何况这位背后是真有人呐！
“孙伯伯，我刚才说商队行程是事先计算好的，并不是借口。如果您说的事儿简单的话，想必您就不会这么为难了，是吧？”
“呃，呵呵，白小娘子通透。”
“孙伯伯，您今天已经帮我很多了，我说回来时请您吃酒不是假客气，想与您交往也不是为了减免税费，而是我确实不懂这方面的事情，想要向您请教而已。
我是第一次出远门儿，这也是我们醇味斋第一次走出上安，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多包涵！
至于我这些货物的税费，该多少就是多少，您不必觉得棘手。
如果不是出于真心，我一开始就会接受您的好意，或者主动向您打听门路，而不是现在这样好像是要为难您一般了。”
孙正义听明白了白铁英说的每一个字，可是连起来他就想不通了。
为什么会有商贾嫌自己挣得多呢？不过是去讨个人情，甚至走个过场，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儿吗？难道她还嫌钱烫手吗？
烫手？孙正义想到这个词，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白小娘子说得是，是孙某狭隘了。这样，都是为了大煜的百姓和江山社稷，上安商税院收取多少，我们就收取多少。”
这钱本就是不该收的，所以白铁英无所谓他给不给自己减免，又减免了多少，她要亲自熟知了其中所有的关窍后，再做出相应的对策。
但是现在人家这样说了，她也不会傻得非要再多给点儿，那就跟上安一样呗，这也算是一种办法。
“铁英谢过孙伯伯为我筹谋。”
白铁英说完这话，就让孙正义稍候，她反身回车厢鼓捣了一下，提着四罐罐头和两千两银票出来，又说了跟顾监税说的差不多的话。
孙正义先是接过银票，然后才躬身道谢，接过罐头。待给白铁英开出新的税引后，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白小娘子，适才听你所言，这是第一次出上安。而此去府城，前面还有八座县镇，想必可能就不是每座县镇都有认识您的人了……您，还是要这样缴税吗？”
白铁英听了这话微垂眼眸，但随即又看向孙正义道：“孙伯伯的名字起得真好，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她说完这话，便道谢告辞，登车而去。直到她所在的那辆马车过了城门，孙正义这才反应过来，她那算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吗？
白铁英这回没有把身上的棉袍脱了去掉寒气，而是将东西都收了，靠在车厢上，随着马车的摇晃颠簸，想着事情，对车厢外面的永安县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罐头的成本包括罐子、材料、人工、运输等，她之前算了下，大约在百文左右。那些水果罐头不看消耗的空间能量的话，就能更低。
但是现在还要加上商税杂税，利润便少了。若不是她有后手，这一趟不赔不赚都是好的了——这就是潜规则，百姓头上的那一堆人，逼着百姓遵循他们的规则。
不过好在罐头这东西是久经考验的，一开始能卖个新鲜，年头多了，还能卖卖情怀，尤其现在在这里，能吃得起的都是不差钱儿的。
从白铁英想要满足基本生存需求开始，走到如今，她想要的东西一直都不是呼风唤雨。
甚至在挣得了一般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第一笔钱后，她为了“不改其志”，还主动入套，心甘情愿地接下了巨石八卦阵，这个吴爷爷试探丢出，还真就有傻子愿意接的烫手山芋。
大煜的经商风气虽盛，但那都是一小部分特权阶级的特权。真正老实做生意的，像春福堂那样的，百年也就还在原地踏步。
现在的大煜商业只是表面的繁花似锦，真正有商品需求和经商意愿的人，会被无形中的层层加码，点点剥削坑得苦不堪言。
想要破局，就得先入局。白铁英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往上安的商业池塘里倒入了一瓶颜料，或者说，将上安原有的商业框架打碎了一个边角。
她知道不是非黑即白，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但她仍旧向往美好。在还没有能力改变更多的规则，触及更大的范围前，她愿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目前格局的不满。
就像现在，她明明能省下这笔不合理的税收，但是她却抬高售价。宁可将成本提高，也不愿对潜规则低头，不然跟不战而退有什么区别？
或许她有些过于理想，或者说怙顽不悛，但那是她内心深处掩藏起来的，对这个世界规则的不认同，对一切圈禁她思想的事物的抗争。
她心里有很多为什么，就像刚刚发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问的那个问题一样，可惜都没有答案。所以除非她失去了原世的记忆，不然她就会继续努力保持自己原来的模样！
之前她跟张掌柜的分歧，与其说是经营理念的不同，不如说是张掌柜太明白那样做会触碰多少人的利益，一个不好，就是万劫难复。
他跟白铁英这个光脚的不同，虽然求变，但是要在能保住现有状态的前提下。所以尽管大家都是好人，创业初期的感情仍在，但已经不适合继续做能共同进退的伙伴了。
后面白铁英独立操持山货生意，看着是风生水起的，但实际上她每天都殚精竭虑地计算着每一个细节。若不是有原世那三年的独自战斗的经历，她很可能都过不了孤独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