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妄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了？
心跳声，嘈杂的心跳声。
猛地睁开眼，这冰窟中就他一人，心跳声怎么会嘈杂？
异样的触感真真切切传来，他胸口被另一道心跳的鼓动敲击着，缓缓低头，就见怀中人光滑平坦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朔妄眨了眨眼，再睁眼，没错，是真的。
哗啦——
就在尚弦月思考这个牢该怎么坐的时候，就听一阵水声，随后身后的人动了，将她整个人翻过来，结实的小臂托着他的腰，将她提出水面，整个人跪坐在他大腿上。
尚弦月眨巴眨巴眼，与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对上，面上很平静，但实际上只是因为她现在几乎没办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所以只能看起来冷冷淡淡地看着他。
而后视线一晃，她整个人被勒进朔妄怀里。
力道控制不住地有些大，尚弦月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了。
而后就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肩膀，还有微微的痒意划过后背。
像是察觉到她呼吸困难，朔妄很快放松了力道，一只温凉的手贴上她的面颊将她的头托着小心抬起。
然后尚弦月就看到破碎的红色水晶，不停地滚落下来。
视线落在朔妄血肉模糊地小臂上，她也终于知道了这池子中的血水是从何而来，一时间只觉得胸腔里、脑子里都被什么浇灌融化开来。
朔妄苍白的唇瓣张合，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喉间像是哽着什么东西，什么也说不出来，此时此刻眼泪变成了唯一的诉说方式。
奇怪的是，尚弦月读得懂，读得懂他的恐惧、悲伤和喜悦。
可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连哭都是小声地呜咽，尚弦月觉得她可能是疯了，她也莫名地有些想哭。
她很久、很久很久——
很久没有想哭的感觉了。
哪怕濒死之际和死神面对面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
她从来都坚信，强者是不会掉眼泪的，她生来就是当之无愧的强者，所以她从来也永远不会哭，无论发生什么。
永远不。
这次也不会。
张嘴想说些什么，发不出声音，转而，勾起嘴角，一向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就当是对小兔子的嘉奖了，毕竟她现在也只能做到这个。
朔妄呆楞着看到她清冷的脸上露出的浅淡如春茶的笑意，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重击，脑海中有什么驱使着他应该做些什么。
这个时候，一定是要做些什么的。
“一直往前走就好，小心脚下……”
“这个方向对吗？算了先这样吧……”
“血气越来越重了，这味道真的没问题吗，怎么觉得还有点甜……”
萧疾听着“阿舒”的碎碎念走着走着，突然觉得眼前越来越亮，直到眼前渐渐出现模糊的影像，他停住了脚步。
“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万晓艾问道。
这一路上，萧疾都没再说什么，只是按着她指路的方向听话地走着，她胆子也越来越大，无论她说什么，萧疾都没有露出异样的神情，一直是认真温和的表情。
抱着她走了这么久，脚步依旧平稳，结实的臂膀连抖都不抖一下，气息都没有乱。
想到这里，万晓艾脸颊微红，心想修仙之人的身体就是好，满满的安全感，要是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定幸福极了。
萧疾低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面色不变道：“没什么。”
抬头看着面前鲜红的纱帐，知道方向应该是对的，提步继续走着，寒气的血色愈发浓重，料想应该是距离中心愈发近了。
万晓艾絮絮叨叨着，并没有意识到，萧疾已经很久没有提醒她继续指路了。
萧疾将眼前鲜红的纱帐撇开，就见眼前的血色薄纱后有白色的人影影影绰绰，两步并作一步， 猛地将最后一层纱帘挑起，动作大得差点将抱着的人甩出去。
“啊呀！”万晓艾惊呼一声，抬头看向萧疾，“发生什么……”
话没说完，因为她看到萧疾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也在这时她才发现，萧疾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此时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他能看到了？
这想法一闪而过，心中先是一阵慌乱，可是想到自己现在的脸，心中便又安定下来，一只手缓缓抚上面颊，又若无其事地放下，这才顺着萧疾看的方向看去。
而后瞳孔紧缩。
两个男人，他们在……
万晓艾张嘴想要尖叫，但是眼前天旋地转，而后便重重砸在了地上，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忙爬起来，就见刚刚还抱着她的萧疾已经扯着尺素冲出去了。
此时，尚弦月感受着在她颈窝处蹭来蹭去的朔妄，只觉得无奈。
这孩子……
要不是这时候身体还没什么知觉，她真想抬手摸摸她的头。
虽然身体还不受控制，但是对危险的直觉还在，体内一直沉寂的灵力以极快的速度复苏，破空而来的尺素被轻而易举地抓住。
尚弦月缓缓转动还有些僵硬的脖子，顺着尺素地方向看去，正对上萧疾红的仿若泣血的眸子。
“你……”
那人此时就活生生在他面前，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不是他想象中血肉模糊的、死气沉沉的，他好好的，和之前一样。
想到这里他有些想笑，可是一股酸楚却从胸口蔓延上来，目光落在缓缓从尚弦月肩上抬头望向他的朔妄时，这股酸楚又变成苦涩的愤怒。
于是虽然眼角通红，眼中水光碰撞着好像马上就能流淌出来，萧疾却硬生生忍着，歪头嘴角扯出个凉薄不羁的笑来，伴着耳边金铃清脆的响声，他说：
“尚弦月，你怎么还没死。”
这话一出，朔妄一双透彻的红宝石眼亮起红光，视线落在萧疾身上，同时池子中的血水沸腾起来，在冰池壁上激荡着好像就要漫出来一般。
尚弦月眸光稍暗，另一只手轻轻按在朔妄肩膀上，感受了一下，双腿还是没有知觉，便就着这个姿势，定定望着萧疾。
见尚弦月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目光就像是千年的月光，永远都不会变。
永远不会变，真是——
让他恶心。
“尚弦月，你真的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