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肖，以后这话可不兴在科里说，尤其在主任面前。”
眼见赵全顺情绪不对，肖晨光虽然有预感，但他来院时间毕竟太短，有些事情也不是很了解。
可赵全顺对腔镜技术的忌惮，明眼人却能很容易就察觉出来。
特别是他刚才很慎重的提起了王主任，甚至连平日里用惯的称呼在这里都没敢说，可见情况比较严重。
“是王主任不让的？”
肖晨光皱了下眉，难不成科里都跟腔镜技术有仇？
不应该啊。
腹腔镜虽然在这个年代还属于新技术，会用的人不多，但也不至于仇视到这个地步。
他之前读博的时候，跟着的导师就是这个年代腔镜技术的开拓者。
曾经听他回忆过这事，当时作为腔镜技术的推动者，确实没少受到院内老一辈的讥讽和打压。
但那都是一些开惯大刀的老主任们，他们大多都觉得腔镜技术没有意义，属于那种花里胡哨，作用不大的迷信技术。
这属于两个时代的技术之争，是开大刀和微创手术之间的竞争。
“倒也不是，只是说来话长……”赵全顺似乎有难言之隐。
但跟肖晨光几番接触后，特别是经过这台手术的洗礼，赵全顺最终还是讲了出来。
“王主任之前也给病人做过腹腔镜手术？”
这下确实轮到肖晨光惊讶了。
他没想到，一个年过半百，开惯大刀的外科主任，居然会主动尝试进行腹腔镜手术。
这让他对王金刚的印象又多了几分好感。
然而赵全顺接下来的话却犹如深渊巨口，把整件事吞噬殆尽。
“可惜，手术失败了。”
此刻赵全顺懊恼不已，仿佛陷入了自责。
“当初要是能劝住师父就好了，干嘛非要冒险做这个莫名其妙的腹腔镜手术。”
“人家推行的新技术，都是安全有效的，可这个腔镜技术，只给病人打几个孔，拿着不称手的工具，像盲人摸象一样在里面瞎鼓捣，它能行吗。”
这件事像是憋在赵全顺的心里很久了，此刻见到肖晨光，像是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全讲了出来。
“你说，一台几十万的设备，全院都盯着看，结果，出了问题。”
“不但全科挨骂，受了处分，现在更是借机要让普外科解散。”
“你知道别的科背地里是怎么说咱主任吗，说他进设备是为了拿回扣，中饱私囊，不顾患者安危，根本不配做科室主任。”
“但其实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为了这台手术，师父没日没夜的在练习，就是想把技术推出去，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手术刚开始不久，病人的心脏就停了，救都救不回来。”
赵全顺跟了主任快十年，从来没有见过主任情绪失控过。
但那天结束，主任红着眼，一言不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
再出来，整个人就变了，变得不苟言笑，变得不近人情。
直到这次主任遇到肖晨光，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这也是赵全顺犹豫片刻，就把这件事情告诉肖晨光的原因。
听到这，肖晨光沉默了。
从前他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只记得导师像玩笑一般提起过此事。
但现在，身处这个时代，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人们的态度，也更加理解当年为了推行新技术的不易与艰辛。
但肖晨光作为一个过来人，腔镜技术带来的好处，已经得到了证实。
甚至随着时代的进步，微创小切口、多孔技术、双孔技术再到最终的单孔腔镜技术以及后来的达芬奇手术机器人，可以做到横跨上千公里，通过5G技术，最终实现跨地域远程手术。
从前的患者，只能被迫接受十几厘米切口的开腹手术，术后还需要忍受剧烈的疼痛以及复杂的并发症。
而现在，只需要一个食指大小的小孔，甚至足不出户，就能得到帝都顶级医生的手术治疗。
这就是医学技术的进步带给患者最直观的好处。
想到这，肖晨光第一次有种身兼使命的责任感。
就算是为了自己，他也要把腔镜技术推广出去。
哪怕只提前个一年半载，只要能让患者少受痛苦，也是值得的。
等等！
有件事，肖晨光突然反应过来。
他迫不及待的问向赵全顺。
“赵老师，那当时进的腹腔镜设备，院里后来是怎么处置的？”
“还能怎么处置，买都买了，又不能退回去，也只能放在医院的设备间里吃土了。”
时至今日，赵全顺还依旧对这台设备颇有微词。
毕竟是导致普外科解散的罪魁祸首，对他而言，怎么说也不过分。
可这句话，落在肖晨光耳边，却让他眼睛都亮了。
真是捡大便宜了。
原本他还在考虑，怎么才能尽快弄到一台腹腔镜设备。
现在倒好，直接省了好几十万，这感觉，比自己赚了几十万还要过瘾。
肖晨光此刻，脑海里满是医院设备间的仪器，甚至那魂牵梦萦的腹腔镜已经化身成红衣女郎，正摆首弄姿，等待自己的宠幸。
“病人醒了。”
手术室的监护仪开始发生波动，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结束了这次的对话，开始有条不紊的处理病人。
喊来麻醉医生，再次评估，停呼吸机，拔除病人嘴里的气管插管。
众人一起过床，将病人抬到转运车上，开始往手术室外走。
“赵老师，今晚我值班，病人我带回去，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肖晨光推着车，朝一旁的赵全顺说道。
“好，那今晚辛苦你了。”
赵全顺显然还在刚才的话题中没有走出来，整个人的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可就在他准备与肖晨光分道扬镳时，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
“老赵，真巧啊，你今晚也有手术？”
肝胆外科的陈虎，熟络的走来，一把搂住赵全顺的肩膀，笑着说道。
“开腹的小手术。”
赵全顺表情僵硬，显然不想跟陈虎有过多的接触。
但陈虎像是没察觉，自来熟道：“瞧瞧，老赵又开始谦虚了，咱医院能独自开大刀的，就那么些人，其中老赵你在我心里可是能排的上号的。”
陈虎一米八几的大个头，生的孔武有力，赵全顺被他搂在怀里，像个小鸡仔一样左右摇晃。
“陈虎，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可能的，只要普外科一天没解散，我就不会从科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