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雷暴云(下)
深城。
雨水顺着雨衣轻轻划过肩膀。光头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仰起头，与深邃的黑暗对视良久。
在火光下，一个人随风而动，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好久不见了，光头强。”为表尊重，纳雅选择落在了他面前。这个距离使得她脸上的鹿纹看起来有些许掉色，但却多了一份以前不曾见过的成熟。
“我猜，赵琳应该在里面吧？”她透过雨幕，听见里面混乱不堪的打斗声。
“希望你来得不算晚，纳雅。”光头强庆幸道。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金鹿角竟会使整个深城被搅得动荡不安，此事哪怕多年前的自己也没有能够预料到。
“这不是因为森林的那件事导致的么？”他凝视着纳雅，发出疑问。
“不是。”她跨到台阶上，似乎不打算在这里过多的停留，“森林逃脱不了被毁灭的命运，我想...我也应该放下过去了。”
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眼前这个女子和在奇幻森林时判若两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足够所向披靡的战士。
“你不一起去吗？赵琳可能需要你的帮助。”纳雅邀请道。
光头强俯瞰着深城这般绝望的景象，想起了以前属于他的辉煌和——
代价。
“这是属于你们的故事，我这种老东西早就是过去式了，帮不上什么忙了。”他苦笑着，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份要交给纳雅的东西。“但我想，她绝对可以帮到你。”
一块被打磨的发光发亮的圆石在他手中明灭着。纳雅接过来，仔细打量着镌刻在上面的圆形符咒。
“山神？”
这令她联想到白熊山爆发时的恐怖景象，岩浆喷溅，无差别的吞没周遭一切事物。
“如果这是连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那就只能让神明去代劳了。”光头强淡淡的说。“天才威自以为他可以掌控她，但他绝对低估了她的能力。”
他的手指向V集团总部所在的地方。即使整个深城都趋近沦陷，可那里照旧在全功率运作。
“去找她，当山神挣脱束缚时，太阳会再度升起——”
连续的雷鸣掩盖住了纳雅内心的咆哮。她最后看了一眼光头强，然后呈自由落体状把身体抛在空中。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如果真的无法阻止自己的族人一错再错……
那只能由自己来亲手毁灭金鹿角了。
……
“母亲、父亲，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
“天火又被启动了。”
“而我没有任何手段再来阻止它。”
“失去了他们的帮助，我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这些......”
阿布气喘吁吁的靠在走廊转角的墙壁后，成排的警卫正把它逼进角落。距离那场爆炸已经过去差不多十几天了，伤口未曾痊愈的它此间一直躲藏在深城的下水道里，直到身上的装甲再度识别到天火启动的信号——
隔墙传来“滴滴”的扫描声，阿布警觉的闭合上头部装甲，四脚着地的飞奔向紫星仓储区。
隶属于V集团的自走武装炮台开始无一例外的爆破除承重墙外的所有墙体。探测器冒出猩红色的光，机器之间共享着阿布所有躲藏路线。棘手的是，待阿布一路跑到仓储区，这里就像是威故意为它准备好的捕兽笼，本该塞满货物的仓库竟然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几十米外没有任何可供躲藏的掩体。
更多的炮台开始加入了追捕，争先恐后的通过隧道涌入仓库，将阿布彻底困死在里面。把这里完全变成了死斗的战场。
环绕一圈，阿布无处可藏。炮台锁定了目标后就开始倾泻弹药，它不敢在同一个地方滞留过久，拼命的寻找机会突围。
莱尔特装甲承受着密集子弹的轰击，有些地方已经被打碎开来。阿布只得跳到一辆自走炮台的死角处，争取仅有的喘息时间。
这铁疙瘩开始疯狂摇晃，阿布也极力躲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穿甲弹。目光所到之处全是四溅的碎片和火花。
“探测到未知物体快速接近，启用固定碉堡形态——”
过了一会，自走炮台们不约而同的选择放弃继续攻击阿布，而是将机体陆续转向仓库的入口处，长枪短炮的锁定住什么。
整栋建筑外部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似的，那东西从总部的顶层一路撞到第一层。连厚重的安全门都被砸开好几扇。斜着照进来光柱把一层的警卫冲击得人仰马翻。一把长剑旋转着飞出来，将大部分障碍无一例外的斩成两半。随后，纳雅擒住剑柄，快速往前突击过去。
她就像一辆人形坦克。面对周围敌人的凶猛攻势，纳雅视若无睹。直接用身躯撞开试图阻拦在身前的厚实墙壁，砖石飞溅，尘烟滚滚。眨眼间她便突破重围，一往无前地朝着前方疾驰过去，只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敌人，被远远抛在身后。
“妈的，干掉她！”
透过监视器看到这突然一幕的威有些乱了阵脚，纳雅在狗熊岭给他带来的阴影仍然还在发挥余热……
“别让那鹿族人进来！”
说话间，纳雅将通道上的警卫全部掀翻，直通到阿布被困在的仓库门口。
那里面现在聚集着整个V集团最具杀伤性的火力设施。
“最高战备等级警告……安全保护措施启动，封锁所有出入口。”
多条通道的路口全被液压门封死。满腔怒火的纳雅踏过地上横七竖八的肉体，来到最大的那扇液压门前。
门上的监视器还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纳雅也和它对视着，通过不断调整视角的机器瞧见屏幕后的人已经慌乱到何种地步。
正合她意。
他们越是害怕，就越是激得起她的战斗欲望。
腰间的羽毛再度被墨黑晕染。纳雅利索的活动活动双臂，一股大祭司才会拥有的死亡气息顺着脚底攀升至头顶，在盔甲上久久不散。
“嘭！嘭！嘭！”
吼叫声透过仓库大门传进来，同时合金制作的门板上也被连续砸凹几大块，直到整块装置被彻底摧毁。
“砰！啪——”
距离大门较近的自走炮台先遭了殃，横飞过来的闸门直接把它们砸成碎片。再者就是快到弹链都追不上的亮色残影，转眼间就杀进了炮台堆里。
“！”这令阿布感到无比振奋。他从炮台后方落下，在无数机械腿交织的空间里跟上她的步伐。
足尖轻点地面，纳雅瞳孔中跃动着流光能量的金圈，烫的着火的长剑在掌心嗡鸣，刀刃划破空气的震颤声与警报嘶鸣交织成死亡的序曲。
自走炮台的关节喷溅着液压油，进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纳雅旋身跃起，剑身在空中划出新月般的弧光，炮台上的金属头颅接连滚落。她的足跟精准踩中某具残骸的能源核心，借爆炸气浪凌空翻越激光网，被切断的激光束在她身后迸裂成银色碎屑。
最后的钛合金闸门摆在面前，纳雅将长剑反手插入地面。剑锋沿着能量管线一路撕扯，火花喷涌的瞬间，她已顺着裂口突入威在这里设下的中枢——虚弱的山神四肢被锁链拉扯成一个“大”字型，被囚禁在熔炉里动弹不得。
无数数据流在球形全息屏上涌动。纳雅的指尖刚触及控制台，前方的地板突然塌陷，三具嵌满链锯的杀戮机甲从地下钻出。
后来的阿布跳上纳雅的肩头，双方对视一眼便心神领会。
“天才威，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纳雅昂着头，问。
“你太令人生厌了，纳雅。”威坐在其中一台机甲的驾驶室里，透过防弹玻璃用扩音器对她挑衅道。“我当时就应该把你的尸体扔去岩浆里！”
你不是我的对手。这是纳雅未曾讲出来过的潜台词。
对决在数据洪流中展开。她的刀锋与链锯碰撞出刺目火星，机甲外壳的碎片如暴雨倾泻。当最后一具机甲将她的长剑锁死在齿轮中时，她突然松手，徒手扯断其脊椎管线，反手将裸露的电缆插入中枢接口。超载的电流顺着数据链路逆向奔袭，全息屏接连爆裂，威的怒吼与系统崩溃的尖啸同时炸响。
她一拳击穿拦在自己和威之间的玻璃窗，扯着他奄奄一息的身躯：
“我的民族会永远记得是谁挑起了那场战争，也会记得是谁在这背后煽风点火，坐收渔翁之利。”
与威所预想的情况大相径庭，鹿族人手中的武器并未落在他身上。而阿布呢，也没有冲上前去将他置于死地的念头。见此情形，威心中暗自冷笑，决定不再有任何保留，将自己精心谋划的最后一局彻底铺开。
“你真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吗？鹿族人？再过一会儿，恐怕你会懊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回去跟你的亲人们好好相聚叙旧一番。”
他的目光首先在纳雅身上停留片刻，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转移到阿布身上。
这是你背叛我的代价，阿布。
话音刚落，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瓶子。瓶内盛装的正是他事先准备妥当的未提纯高浓紫星试剂。天才威早就做好觉悟，仰头将整瓶试剂饮尽，一滴都没剩下。
"；该死！他自杀了！"； 阿布瞪大双眼，迅速跳至威的身体上，将手掌贴放在他胸口处。
威的心脏已经完全没了动静。
"；没时间去理会这些了，阿布。"； 纳雅赶到正处于全身冰冻状态的天梦婷身旁，不禁叹息。"；又多了一名无辜的受害者......"；
"；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拯救自己的妹妹，可背地里居然拿她当作实验品！"； 阿布停下了正在向胶囊内注入山神血液的器械。但令人绝望的是，尽管停止输血，天梦婷的状况没有丝毫改善，有了意识的冰霜覆盖满她纤细的身躯，将其完全变成一座冰雕。
纳雅屹立在崩塌的钢铁废墟中央，骑士长剑重新凝聚成形。视线跃过漫天飘散的数据残片——深城市中心，那才是真正的战场。现在的厮杀不过只是微不足道的序章。
“咔嚓！咔嚓！”
她奋不顾身的冲进囚禁山神的熔炉里，果断的砍断了缠绕在团子身上的锁链。
高温散尽，当寒气再次包裹住这里时，白熊山的神从熔炉里睁开了眼......
纳雅全身的流光能量组成球状，抵御着从团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彻骨寒冷。冰火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交织碰撞在一起，迸发出炫目的能量波动。
纳雅在团子面前亮出了光头强交付给她的符石。微弱的蓝色光芒从符石中绽放，映照出隐藏在重重雾气后团子的面庞。她仇视地呼出一口寒气。
“团子……不，无论你被称作什么，我的同伴们正在遭受惨无人道的迫害！所以今天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心甘情愿地效忠于我；要么就接受死亡的降临，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纳雅语气强硬，毫不客气地高举手中剑刃，直直指向眼前的山神。
冷却的熔炉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声。震得一旁的阿布连连向后退去。站在最前方直面团子怒火的纳雅却硬生生接下了这铺天盖地的暴雪冲击。
暴风雪愈发猛烈，团子的人形开始扭曲变形。它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庞大的躯体轻易破开中枢设施，整个地面剧烈震颤。北境之王昂首向天，发出响彻夜空的长啸。
鹿族骑士面不改色心不跳，将符石交还给了团子。后者微微低下头颅，用眼神示意纳雅登上自己宽阔的背部。纳雅带着阿布跃上团子的后背，剑指最后决战的地点。
“为了在天地之战中牺牲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