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暑气仍未消退，窗外青葱，树影摇曳，这周是久违的双休。
周五大扫除，余凯兴拎着一个红色的小水桶，里面装着半桶水，站在教室后面，给全班人表演匀速圆周运动，他手臂带动水桶旋转，转速很快，向心力的作用，里面的水洒出不来。
“厉害！厉害！”
“班花牛逼！”
黎珂擦着窗户，望过去，被人吹捧的余凯兴转水桶转得更欢了。
教室陆陆续续打扫完，黎珂擦完玻璃回到座位上，唐聿正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拜拜，唐聿。”
唐聿拎起包，勾唇：“好，下周见，黎珂。”
“啪”的一声，唐聿的包碰掉了江定晨桌上的笔袋，唐聿拾起，投递过去抱歉的目光：“不好意思。”
江定晨开着书包拉链收拾东西，接过笔袋，塞到包里，“没事。”
余凯兴：“晨晨宝贝，我搭一下你家的顺风车oK不？”
江定晨嗯了一声。
黎珂继续在教室写作业，家在学校的好处很多，比如不用每天乘坐交通工具跑来跑去，比如可以把教室当成来去自如的自习室，比如她可以在教室自习到很晚，所以周末她压根不用拿书回家，塞几张卷子就够了。
长时间持续学习，脑子需要换科目，写了很久的数学，黎珂拿出英语，写完一道改错，她左手支着下巴，望向了窗外。
走廊外的粉色晚霞，染红半片天，如诗如画。
静静地看了两三分钟，身后传来清脆的翻页声，黎珂默了下，握起笔继续埋头苦干。
上次她和肖柯是并列第三，她特地看过肖柯的成绩，语文比她高了11分，肖柯语文132，她121，她物理甩了肖柯3分，其他科目零零散散甩了8分，最后两人总分持平。
之前老黎和她说过，高一不用上晚自习时，肖柯就会在学校待到很晚才回家，这两周放假常常是她走了，肖柯也都还没走。
立个flag，下次她要甩了肖柯，独占鳌头。
做完一套阅读题，满意地刷刷改完，黎珂去上厕所，回来时，有两个女生交头接耳，站在他们班教室后门。
黎珂眉梢一挑，走近，两个女生转身正对着她，羞涩地笑着。
“黎珂学姐，你好。”
？！
还知道她名字！
黎珂眨眼，只见一个女生被另一个女生推到她的眼前，双手就捧上了一封天蓝色的信封。
不会吧！女生来给她表白？
但下一秒，眼前女生的目光瞥向了教室的某个方位，黎珂就着她的目光看去，少年垂着头颅，长睫扇着，模样一丝不苟，手上的笔不停地动。
“学姐，能把这个转交给肖柯学长吗？”
黎珂还真以为给她的呢！
黎珂指了指教室里，“他就在里面。”
“学姐我不好意思进去，拜托了，拜托了。”女生双手合十，眼神恳切。
黎珂无奈，抽走了情书。
回到教室，她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把信封扔在肖柯桌上，少年抬眸，脸上一怔。
“刚有两女生让我给你的，喏——就。”她看向教室后门，两个女生不见踪影。
“已经走了。”
肖柯停下笔，盯着桌上的情书，两秒后说：“麻烦你了。”
说完，他拿起，起身，走向垃圾桶，扔进去，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黎珂忽然有些贱，拇指和食指相捏，比着表示“一点点”的手势：“你就没有一点点想法？”
肖柯重新拿起笔，认真看黎珂几秒，发笑。
“没有。”
“那你呢？”
黎珂：“没有。”
肖柯点点头，藏着眼里的窃喜。
黎珂转身看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快七点了，等下老黎该喊她回家吃饭了，她把桌面上的几张没写完的卷子塞到书包里。
“那后桌，再见，早点回家。”
“再见。”
“黎珂。”
肖柯又叫住了她，黎珂回头。
“你头发长长了。”
黎珂低头看自己的头发，确实，一不留神，从阳春三月的齐下颌线短发，到金秋九月，六个月过去，头发都长到锁骨了。
“第二个条件，下次换座位，当我同桌吧。”少年眼眸澄亮，发出邀请。
黎珂一瞬愣怔。
肖柯指节分明的手转着笔，直直地看着她，又补了句：“好好利用你这个学习资源，你数理化比我好，我语文比你好，我们强强联手。”
“打败天下无敌手？”黎珂顺势接道，然后笑了起来。
“好啊。”然后黎珂环顾四周确认，教室和走廊外除了他们俩，都没人。
“那我当第一，你第二。”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老黎经常念叨的一句话。
黎珂自认为她没有远大的、明晰的、可以奔赴山海的目标，比如书上所说，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成为一个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但伟大是多伟大？有用又是有用？
这些都太大太大了，现阶段，她想要做好的事情就是冲刺两年后的高考，可以设立一个目标，一步一个脚印，不一定努力了就会实现，但它就像北斗七星一样，牵着迷路的夜行人往前，这也是一种磅礴的力量。
不过黎珂也是仗着教室没人，才敢肆无忌惮地和肖柯说。
肆无忌惮？
她和肖柯的关系都可以肆无忌惮了。
看来时间不仅让她的头发长长了，还让她认识了一群和她不一样的人。
“不能并列第一吗？”肖柯笑问。
“但我觉得我会是第一。”
“好，我相信你。”
因为，这是黎珂会说的话。
-
高二双休，高三半休，走读生九点半才下晚自习。
肖柯在老地方等肖恬下课，肖恬手上拿着一本习题册。
搭上地铁，没什么人，两人也安安静静的，肖柯一般会带上耳机听听力或者听新闻，他余光扫到，肖恬在做地理题，复习资料抵在膝盖上，肖柯有些吃惊，看来她姐复读是给自己下了狠心，毕竟以前坐地铁回家大小姐都是拿起手机刷某书某音。
肖恬抬眼看肖柯：“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肖柯：“感觉你像变了个人。”
“变得勤奋好学了是吧？那还劳烦弟弟以后时刻督促我学习。”
“学习是好事，但别魔怔了，把自己逼太紧，劳逸结合。”
肖恬点头，目光重新回到复习资料上。
出了地铁站，夜色浓重，城市的灯火被焦黑色模糊，肖恬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肖柯疑惑地看着肖恬。
肖恬倏地嘴巴微微撅起，眼里蓄满了委屈，下一秒眼泪从眼中夺眶而出。
“哎，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肖柯手上慌乱，从书包侧袋掏出纸巾，扯出来给肖恬。
“是不是压力太大，还是复读班有人欺负你？”
肖恬使劲地摇头，豆大的泪水滑过面颊，眼睛一下猩红起来。
“说话，别光顾着哭，你光哭，我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呀？”肖柯一边递纸巾，一边满头雾水。
“他说要和我分手，说他喜欢成绩和他差不多的，这大学才刚开学半个月，我们高中在一起了两年。”
“他！？你谈恋爱了？！”肖柯震惊。
肖恬哭得一抽一抽的。
肖柯崩溃，老天啊，他轻拍肖恬的肩膀安抚，牵着她走到公园树荫下的长凳上。
“别哭了，你好好说，我给你分析分析。”
……
肖恬一抽一噎地说完，泪水也渐渐止住，男的是肖恬高一暑假集训那年认识的，同为音乐生，肖柯看男的照片，也可以说得上和肖恬郎才女貌，看聊天记录，刚开始两个人确实是真心实意地谈恋爱，后面男的，高考完后，就开始冷暴力肖恬，直到今天，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觉得我们没有共同话题，我喜欢成绩和我差不多的”提了分手。
肖恬觉得莫名其妙，受不了就崩溃大哭了。
肖柯也清楚肖恬，从小被爷爷奶奶当成掌上明珠宠着，爷爷对教育男孩、女孩的方法截然不同，对女孩子更纵容些，肖恬也只比他大两岁，更多时候，肖恬像妹妹，肖柯像哥哥，肖恬人虽多多少少有些娇纵，但单纯没心机，又是颜狗，这男的刚开始对肖恬确实挺真诚，聊天记录里全是给肖恬嘘寒问暖、送吃的送喝的种种……肖恬察觉不到也正常。
“对了，你高考完去玩不是和他出去的吧？！”
“没有，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没分寸的女生吗！我和他嘴都没亲过！他有病吧！我哪里配不上他！我顶多就是成绩差！”
肖柯又滑览肖恬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字里行间隐隐透露出的暗示，他大概懂了，这就是一个渣男，又擅长伪装，肖恬确实是长得漂亮，但高考后这男的并没有马上得到他想要的，算了，他姐肖恬应该也看不懂那些暗示性语句。
“好了，别为这男的难过了，他就是想睡你，没睡到。”
肖恬猛地抬头，泪水朦胧地看肖柯。
公园长椅上，晚风浮沉，肖柯给奶奶发了个消息，放下手机慢慢地和肖恬说。
……
“所以，别傻了，谈了这段，你就应该长经验了。”
肖恬抱住肖柯，哭过之后，鼻音厚重：“我的好弟弟，你这么好，以后要便宜哪家女孩子。”
“松开你的手。”
肖恬松开，又吸吸鼻子，“放心，我以后会对弟妹超级好的，一定会在她面前多说你的好话。”
“把泪水擦干净再回家，别让奶奶看到。”
肖恬伸出爪子。
肖柯：“什么？”
“纸巾。”
“……”肖柯直接从包里拿出抽纸丢给肖恬。
肖恬拿着肖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纸巾，“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备这么多纸巾？”
“没有。”
“那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肖柯原本不想回答肖恬，但还是说了个是。
肖恬清理着泪痕，瞳孔地震，“是？！”
“是。”
“那你没行动？”
“管好你自己。”
“不是，你也可以和我说说，女生最了解女生，姐姐我也可以帮你追女孩。”
“不用。”肖柯顿了下，补充：“不想影响我们的学习。”
肖恬：“但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万一她不喜欢……不喜欢你？”
肖柯勾唇，看向沙坑里玩沙子的小孩，“我已经喜欢得超级明显了。”
肖恬：“那她不知道？我和你说，如果你喜欢得超级明显，一个女孩子不可能不知道，她大概率是不喜欢你，装作不知道，没拆穿你。”
“你以为她和你一样，她眼里只有学习，而且我也感觉得出来，她不讨厌我，这就足够了。”
肖柯拎起书包，肖恬废话实在太多了，“回家。”
肖恬拿起书包跟上肖柯的步伐，“那她可能就是很迟钝，你不表白，她更不知道。”
“我又没说不表白，顺势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