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然小区的阿姨们几年前成立了一个社区舞蹈队，每天早上和晚饭后，都会在小区广场上跳广场舞。老人家基本上都退休了，除了洗衣、做饭、帮儿女们带带孩子，平时也没什么事做。搞这个舞蹈队，一是可以强身健体，二来可以打发时间，大家聚在一起没事还能聊聊天，总比一个人待在家里强。年纪大了就是怕孤单，儿女们忙着工作，经常早出晚归，他们在家里也没个人说话，倒不如出来活动。每一年舞蹈队还会代表小区到区里参加舞蹈比赛，去年
他们拿到了优秀团队奖。
今年的社区广场舞大赛定在九月中旬举行，所以这段时间大家都加紧练习。不过为了不影响大家干家务活，早上一般都是练到十一点左右就不练了，晚上则是练到九点。赵红唱歌挺好，但是跳舞不行，她四肢的协调能力比较差，怕跟不上节奏出洋相，就没有参加，不过隔壁的张雪兰倒是舞蹈队的活跃分子，她不仅跳舞积极，议论八卦更积极。什么东家娶了新媳妇，西家丢了狗，她全都清清楚楚，就这捕捉消息的能力，要是放在武侠小说里妥妥的江湖百晓生。
张雪兰爱八卦，赵红是知道的，她虽然心里嫌弃的很，但怎么着也做了十几年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张雪兰每回见她都客客气气的，没事还送个水果什么的，赵红就对她这个低级趣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没成想，今天她竟议论到自己头上来了。
赵红十点多的时候去菜市场买菜，最近看丫头总是早出晚归，周末还加班，人也瘦了，就准备买点小排和山药回来炖炖给她补补。她路过广场的时候看舞蹈队的人聚在一块聊天，应该是中场休息。奇怪的是张雪兰一看到她走过来就鬼鬼祟祟地让大家散开。赵红看到张雪兰连忙和她打招呼。
“雪兰，跳舞呢。”
结果张雪兰跟没听见似的，愣是没有搭理她。赵红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又喊了一声，张雪兰还是没有应她，转头和旁边的人聊天去了。
要说一次喊她，她没听见，那有可能。但是又喊了一声，人家还是不应，那摆明了就是不想搭理，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赵红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径直走过去。
“张雪兰，我刚刚和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呦，赵大姐，我哪敢啊。你家的宝贝丫头那可是个有手段的，难怪看不上我家刘涛呢。”
张雪兰开始阴阳怪气。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我们家安然和你家刘涛相亲没相上，那是性格不合适，这事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你帮安然张罗相亲，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但买卖不成仁义在，就是孩子没那缘分，你也不能小肚鸡肠到处散我家安然名誉啊。”
“你丫头那名誉还用我散？前一阵我出门打麻将看到一哥文质彬彬的小伙子带了一大堆礼品上你家，那架势分明就是新女婿上门。我当时看那小伙子仪表堂堂，人又有礼貌，心想这看着比我那不成器的外甥是要强多了。安然交了这么个男朋友，看不上我家刘涛也正常。”
“你说的小伙子叫林阳，是我们在老家的街坊，前一阵我和老陆逛超市才遇到的。安然和刘涛相亲是之前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你这人说话可真有意思。”赵红看张雪兰攀扯林阳，很是不快，开口反击。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呛声，舞蹈队的人听到争执声都围到了一块看热闹。
“要不说你家安然有手腕呢，这还不是男朋友呢，就让人家大包小包往家里拎东西。结果怎么着，前两天我和我家老头子带小宝去欢乐谷，居然看到你家安然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那男的看上去仪表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贵，光天化日的，你家安然还舀那男人手上的冰淇淋吃，那亲昵的态度，你要说这两人单纯是朋友那都没人信。这离那个叫林阳的上你家才多久的事，你丫头这是在外面又挂了一个？那到底哪个是她正牌男友啊？还是说两个都是她备胎？”
“你简直胡说八道，安然礼拜天去她闺蜜葛琪那里了，哪里会去游乐园。”赵红听张雪兰越说越难听，气得脸都红了。
“瞧瞧，瞧瞧，这就急了？自己的丫头在外面做什么，你这个当妈的，都不清楚，怎么当人妈的。觉得我说话难听啊？那你管好你丫头，别让她做见不得人的事啊。老天爷保佑，让我们家刘涛幸免于难，这要真被你家安然看上了，指不定哪天被绿了还不知道呢，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张雪兰越说越不像话，还朝着围观群众吆喝，想让赵红出丑。
“你在这里信口雌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赵红就去揪张雪兰的嘴，结果嘴没揪着，倒是薅住了头发。
张雪兰哪里是个吃亏的主，也过去揪赵红的领子，她二人就这样你揪一下，我扯一下，扭打在了一起。张雪兰从上次碰见林阳上门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这次正好让她逮住机会把心中的憋闷一股脑的撒了出来，哪里肯罢休，边拽着赵红的领子边对着旁边的人喊话。
“大伙都瞅瞅，瞅瞅，就这样的妈，能教育出什么样的好女儿？我实话实说，她就恼羞成怒了。自己教育失败，女儿在外面跟男人不清不楚的，还不让人说。”
看戏的群众对二人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去拉架。
赵红本来就觉得张雪兰是气不过安然没有看上她外甥在那撒泼放赖，结果她越说越难听，编排起安然的清白，又骂自己管教无方，心里那个怒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她赵红这么多年来就没怂过，她一手扯着张雪兰的头发一手揪着她的衣领，怒骂道。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长舌妇，一天到晚东家长西家短的议人是非。我早就看不惯你了，妈的，今天议论到老娘头上了？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老娘跟你姓！”说着赵红就把张雪兰往后推。
张雪兰没想到赵红突然发力，一个没站稳，打了个踉跄。赵红此时怒火中烧，显然已经红了眼，张雪兰看她那架势像要把自己活撕了，心里突然害怕起来。于是她赶紧跑到他们舞蹈队长身后，喊道，“你说我胡说，那有本事你回去问问你家安然，到底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她这话语气明显软下来了，似是怕赵红继续发疯，真的和她拼命。
舞蹈队的队长吴阿姨，看着火冒三丈的赵红，开始打圆场，“小赵啊，你冷静一点，张雪兰她就这样，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安然这姑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品错不了。你就当她放屁，别和她计较。你看都街里街坊十几年了，她都是有孙子辈的人了，你俩要是打架弄出来个三长两短，那我们这小区明天可就要上社会头条了。看我的面子，算了吧。我一会帮你说说她。”
“我又没有瞎说，都是我亲眼所见。”张雪兰听队长不但不向着她反而在指责她，有点不服气。
“你少说两句吧，都多大年纪的人了，一天到晚造口业。”吴阿姨回头斜了一眼张雪兰。
赵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自己刚才太冲动了，就没再上前，但她也没有松口。
“今天在场围观的姐妹们，你们给我作证。我晚上回去问我家闺女，要是我女儿真的像姓张的说的那样，我回头就带着全家登门道歉。要是事实不是她说的那样，她得带着她家老头上我家赔礼道歉，不仅要给我道歉，还要给我丫头道歉。她在舞蹈队散我女儿的名誉，舞蹈队要剥夺她的参赛资格。她今天要是不答应，我是不会罢休的，我赵红说道做到！”赵红这话是对着舞蹈队围观的人说的，也是说给张雪兰听的。
“凭什么？凭什么要剥夺我的参赛资格？”
“你以为信口雌黄随意诽谤不用付出代价？张雪兰，我告诉你，我赵红这辈子从来都是不惹事也不怕事，你是看我平时好言好语，以为我好欺负是吧？别说不让你参赛，就你这德行，以后小区里哪个愿意跟你打交道？”
赵红说的义正言辞，不卑不亢，围观的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吴阿姨看着赵红不依不饶的架势，知道自己要是不表态，今天这事没法善了，于是对着大伙说道，
“我作为舞蹈队的队长出来表个态，赵红今天回去问自己闺女情况，如果不是事实，今年区里举办的广场舞大赛，张雪兰就不能参加了。如果是事实的话，赵红则要携全家去给张雪兰道歉。赵红，张雪兰，你二人都同意吧？”她对张雪兰使了个眼色。那么多人看着，没办法她只能答应。
赵红看张雪兰应允了，便不再纠缠，松开了手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开，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张雪兰。
“别看了，休息结束，都排好队。”吴阿姨招呼队友继续排练，一场闹剧终于收场，她松了口气。
赵红气都气饱了哪还有心思去菜市场买菜，便折回家中。在客厅沙发上研究棋谱的陆卫东看老婆一脸怒气的回来了，有些纳闷，出言关心道。
“怎么了这是，谁惹着你了？不是说要去菜市买排骨吗？”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别人都要骑到你老婆我头上了。”赵红看着茶几上的棋谱刚刚平息下来的火气又突突往外冒。
“谁欺负你了？不可能吧，还有人能欺负的了你？”陆卫东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刚才和隔壁那个长舌妇吵了一架还动手了，一大帮子舞蹈队的人都在围观。”
“你说张雪兰啊？她怎么你了？”
“之前林阳来家里吃饭被她看到了，她以为是新女婿上门。结果前两天她和他老伴带孙子去欢乐谷看到安然和另外一个男的举止亲密。意思是咱们丫头挂了两个男的。幸亏当时相亲没看上那个刘涛，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给她外甥戴绿帽子呢。”
“这婆娘敢这么说咱闺女，她在哪？我找她去！”陆卫东听到老婆的转述气得牙痒痒。
“你要干什么？我刚才已经教训过她了。”
“你和她动手了？”
“嗯。”
“她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怎么可能！我能吃那亏吗？我说，这是重点吗，现在重点是丫头和林阳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家可是一口咬定周末在欢乐谷看到的是安然。你说那丫头会不会是串通了葛琪在骗我们？她这段时间周末压根没去公司加班，而是跑出去跟人约会了。”
“跟谁？林阳吗？”
“你觉得可能吗？我每次一提林阳她就敷衍得很，答应你的事情转眼就不作数了。你说她是不是在偷偷和别人交往？”
“那会是谁呢？”
“你都不清楚，我怎么会知道。我今天可是让舞蹈队的吴大姐帮我作证了。今天晚上等丫头回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如张雪兰说的，那我们全家就要去她家里给她赔礼道歉，要是不是事实，那她必须和她老伴上门给我们母女道歉，而且今年区里举办的广场舞比赛她也不能参加了。”
“丫头就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你不信她？”
“这是我信不信的问题吗？人家总不至于空口白牙冤枉丫头，你不知道她今天还骂我管教无方，才把女儿教成这样，我活这么大岁数了，从没被人这么羞辱过，那么多人围观，我还和人动手了，你看看，都是你丫头干的好事。不行，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好啦，你消消气，丫头现在正在上班。你突然打电话过去质问她，万一是个误会，搞得她心情不好何必呢？我们等晚上她回来好好问问。说不定就是隔壁那长舌妇看走眼了呢？”
“我就怕人家说的没错，安然是背着我们和别人交往。如果是那样的话，别人怎么看我们？林阳怎么办？”赵红望向老伴，眼神充满了担忧。
赵红觉得女儿最近的行为很反常，她担心自己心里的猜测是对的。林阳那孩子那么温文尔雅，要是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心里该有多伤心。
“要不你给葛琪打电话问问吧。”
“还问呢，我算看出来了，她压根就是陆安然一伙的。我上次才给她打的电话，陆安然周末就和我说见葛琪，可人家张雪兰就是笃定周末在欢乐谷看到的人是安然。十有八九是她跟葛琪打了招呼，让她帮她打掩护，瞒着咱们。”
“那要是你说的是事实，那我们岂不是要给隔壁那婆娘道歉？”
“我道什么歉？丫头要是和别人在谈恋爱但和林阳说清楚了就不算挂了两头，那是正正经经恋爱，只不过没跟我们说。你这什么脑子？像她说的挂两头，我赵红的女儿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老婆你说的对，安然不是那样的女孩。我前两天给老陈发微信，他还说以后两家人要经常走动，不要因为儿女的婚事没谈拢就疏远了。”
“啥意思？他老两口放下了？”
“你还记得之前安然有一次说要请陈哲吃饭吗，就是他们从漫展回来后。我估计是安然回绝陈哲了，要是他儿子不表态，老陈不会那样说。我觉得咱丫头虽然感情迟钝，但她拎得清，分寸感也强。她要是真有那个心机，完全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接受小哲的殷勤，但是她做不到。所以你就别担心了，安心等她下班，回来好好问问，就清楚了。不过我得说你啊，你可不能情绪激动，得好好说，不能冲她发脾气。”
“怎么，因为我是她妈，就活该受这气啊？你没看到我和张雪兰早上被多少人围观，要不是因为她，我犯得着跟人动手吗？就是你惯的，人家的姑娘到她这个年岁，不是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偏偏她那么挑，相亲是左三次右三次的不成。这些都没关系，那你要正经谈恋爱，你和家里说啊？我自己丫头谈恋爱，我这个亲妈不清楚，还要一个外人在那指指点点，戳我脊梁骨？”
“你喝口茶，消消气，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陆卫东看老婆越说越激动，赶紧端了杯茶给她降降火。
“你这次不许和稀泥，听到没有？我要是训她你也不能护着，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事都瞒着，她眼里还有没有我们父母？”
“你这就说的严重了。也许安然有她的考量，我们不是一直撮合林阳吗？她可能是觉得突然多了个男朋友，又不是林阳，和我们说怕我们接受不了。又或者她觉得现在提还太早了，要等关系稳定一点再同我们说。她都这么大人了，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
“我是那种老古板吗？她要是不喜欢林阳喜欢别人，她直说就是了。我难道是那种封建家长包办婚姻不成？如果这事是安然自己的主意我还不担心，就怕是那个男人的点子，你丫头鬼迷心窍，被人迷了心智，受人哄骗。”
“你是说是那个男人不让安然和家里说？”
“这也不是没可能，你看现在社会新闻上写的，骗财骗色，专找大龄单身女青年下手的杀猪盘还少吗？你说咱丫头会不会遇到骗子了？”
“你别听风就是雨的，自己吓自己。丫头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她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你忘了你丫头的特别技能啦？她可会看相！”
“那可说不准，万一就碰到个面相看不出来的呢，要是这骗子手段高明呢？你说丫头不会被人骗了吧？”
“咱们现在在这讨论一点意义没有，你也别瞎琢磨了，等她晚上下班回来就都清楚了。我是不相信丫头会被人骗的，你看她之前相的那些相亲对象，有哪一个没说准的？”
“也对，但愿我想多了。不过还是那句话，她今晚回来我肯定要批她的，她这事做的就是不对，你到时少插嘴。还有林阳那边怎么办？要不我中午给他打个电话？”
“要我说你先按兵不动，等搞清楚丫头这边怎么回事再给林阳打电话。万一是乌龙呢，到时候不好收场。”
“行，听你的。”赵红放下了茶杯。
“老婆，咱中午吃啥，你都没买菜。”
“还有心思吃，我气都气饱了，中午你自己烧，我是不伺候了。一个二个的都不省心。”老陆也纯属躺枪，奈何现在不敢再多说什么，老婆现在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于是他默默的进了厨房，开始自己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