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县长，这是任务，你必须开动脑筋，想出好办法来，县里财政紧张，再加把劲，找找别的路子！”
杨佳出了倪修平的门，眉毛皱成了麻花，这自己又不是变戏法的，上哪找钱去啊！
一路闷头走路，没注意看人，差点还和来县里开会的几个县局长撞上了。
“这杨县长是怎么了，看着失魂落魄的！”
“哈哈！他这下可倒了大霉咯！”
“听说是给外汇的事情烦的，这不是难为人吗，我们陵谷上哪找外汇去！”
“不好说、不好说啊！他这个县长还不知道能干多久，听说一把手对他有意见呢。”
教育局长常有鹭听到这些闲聊，轻咳两声：“都少说两句吧，杨县长也不容易！”
人群顿时作鸟兽散，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常有鹭对着主席台上的位置若有所思，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现在开会！”
“赶紧散会去现场看看吧！我等不及了！”高煜良把本子合上，端起茶缸子喝了一个满的。
一大早周能文就开着拖拉机、揣着介绍信，跟仇玉和一道去了江城，今天可是给教学楼划地方的日子。
高煜良带了六个学生，全都是干土木的，看这架势是要把这趟活当成是现场测试。
现在的这批学生们大多都来自农村，对跃进大队的环境也谈不上不适应，下了拖拉机就准备忙活。
鲁求英忙里抽空，把岑济叫来陪着高煜良开了个会，既表达欢迎，也说出了大伙儿的希望。
总的来说就是俩字儿：省钱！
毕竟这建教学楼的钱都是靠瓜子一铲铲炒出来的，是砖窑里一块块烧出来的。
农村人穷怕了，一分钱恨不得捏成四瓣儿来花，哪怕现在手里有了大把的票子，可鲁求英还是习惯性的把省钱放在嘴边。
高煜良大手一挥：“鲁书记你就放心吧！我也在农村插过队，大伙儿的想法我知道，我就记得四个字，多、快、好、省！”
鲁求英上前紧紧握住高煜良的手：“高老师，你是真为咱们农民办实事的！”
上午鲁求英还要带着社员们去箭楼大队拉石子，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让岑济中午好好招待。
说完高煜良便在岑济带领下去了芙蓉生产队，众人先去了现在的学校。
茅草屋顶下，岑济翻出了美国高材生画的规划图，阳光从屋顶的玻璃照在图纸上。
“豁！你们这大队不简单呐！”高煜良一把接过图纸，细细研究了起来：“这都赶上江城的规划了！”
“小齐啊！”高煜良把图纸递给一个学生：“今天的测绘就让你来主持！”
岑济在一旁愣住，这是要把这工作外包给学生吗？
高煜良仿佛看穿了岑济的心思，伸手指了指那名学生：“岑老师，他叫齐同炜，是这一届最出类拔萃的！”
“齐、齐--”岑济一时语塞，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学生。
齐同炜满脸堆笑，伸出双手握住岑济的双手：“岑老师，高老师是抬举我，其实最后还是要请他再把关的！”
“哦哦！”岑济回过神来，心里纳闷，自己这不会是穿到什么奇怪的宇宙了吧？
紧接着岑济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搭在齐同炜肩膀上：“齐同学，你们班还有没有姓侯的？”
一上午时间，岑济都陪着齐同炜在外面跑，高煜良这个老头子不知道怎么跟罗大右两个人凑到了一起。
两个老头子一见如故，坐在食堂门口的小板凳上相谈甚欢，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都开始手拉着手了。
中午自然是学校管饭，由于岑济提前打了招呼，刘拐子很是用心的准备了一桌菜。
油焖春笋、咸肉炒蒌蒿、清炒红花草，早上鲁求英特意到三里坊打了两厢苦栗豆腐，刘拐子用咸菜烧了，端上桌来那叫一个香气扑鼻。
菜的分量都很大，等人到齐了，刘拐子和岑济又端来一个大盆，里面是鸡毛菜肉圆汤。
“哎呀！破费了、破费了！”高煜良看着满满一桌菜，一边跺着脚一边皱着眉头，语气里都是埋怨。
“都是些地里、山上的野菜，高老师就别客气了，这豆腐还是我们支书清早上去打回来的！”
岑济一边劝，一边招呼学生们入座，一旁的罗大右端着饭碗，直盯着桌上的菜咽口水。
高煜良见了，一把给他拉了过来，和他坐了一条板凳，餐桌是用教室里的课桌拼起来的，倒也马马虎虎。
众人落座后，岑济又从食堂里拿了两瓶泸州老窖，直接就被高煜良给劝了回去。
“工作时间不饮酒、不饮酒，学生们也还小，别把他们小嫩胃给喝坏了！”
见高煜良坚持，岑济也只好收起酒来，加入干饭大军，扒了几口饭下肚，学生们对刘拐子的手艺赞不绝口。
那苦栗豆腐更是引得高煜良频频动筷，像是吃到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苦栗豆腐其实也不是栗子做的，而是一种长在树上指头大小的圆形小果实，果壳很硬。
每年冬天的时候，小果子从树上脱落，人们便开始在树下搜集，再经过暴晒后把壳子晒裂，取出果肉制作豆腐。
苦栗豆腐做好后，带有天然草木香，入口略有涩味，爽嫩弹牙，咀嚼后回津生甘，口齿留香。
一桌人一边吃着风味美食，一边交流起上午实地踏勘的情况来。
根据规划图纸，教学楼大概位置在河北岸，瓜子厂往东北约一里半处。
当地受季风影响，夏天东南风多，冬天西北风多，设在此处刚好可以避开瓜子厂和砖窑厂的烟尘。
而且选址地离芙蓉生产队居民区较远，离东边的光明生产队也有好几里路，环境较为安静，有利于师生上课。
更实际的理由就是，这一片全是河滩地，地质硬、砂石多，根本没法种田种菜，建房不会影响农业生产活动。
吃过饭后，高煜良跟着大伙一起去了现场，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例如操场要略微靠里，不能正对着河滩，防止学生们夏天贪恋玩水。
之后大家都回了教室，开始画草图，说是草图，其实也就是效果图，什么技术参数也没有。
画出来，只是让岑济这个甲方业主提提外观上的意见。
果然齐同炜画出来的图，还是保持了五六十年代的苏式建筑风格，方盒子造型，简单实用，但未免过于单调枯燥。
在岑济的建议下，教学楼主体呈椭圆形，东西两侧各有一道开放式螺旋楼梯，楼梯外侧用砖墙围起来保证安全。
操场在教学楼东南侧，正南方向是一片空地，岑济打算把它作为菜地，以后学校的蔬菜就让老师带着学生们自己种。
教师宿舍在菜地东边，把操场和菜地隔开，防止学生们打闹踩坏菜地。
食堂在菜地西边，既方便摘菜，又不怕西晒，反正里面也不住人。
学校大门在正北面，门口设一个保卫室，以后要常年安排人员驻守。
“不得了，这小学要是这么搞，那比市区的学校建的还好！”齐同炜放下铅笔，轻轻点着头。
这才哪到哪啊！连图书馆、球场都没有，这也只能勉强算起步区罢了。
“唉咦！我们乡里小地方，比不得大城市，最后还是得靠高老师给我们学校好好设计一下！”
岑济笑着商业互吹一波，高煜良表示他们回去就根据今天的图纸采样、地形测绘情况画图。
等画好了图，就让齐同炜过来，现场指导施工，确保早日完工。
“要是不赶上阴雨天，九月底应该差不多能建成！”齐同炜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冲岑济用力点了一下头。
“那就太好了！”岑济跨步上前，双手逮住他小臂用力摇了起来。
高煜良见状便要辞行，岑济哪里肯干，乡里人待客没有让人不吃晚饭就走的道理。
可高煜良语气坚决，他不想给大队添麻烦，只是一个劲儿的要走，说什么他自己走到公社坐车回去。
学生们听罢也都个个起身要走，岑济没法，只得找来周能文驾着拖拉机送他们。
临别时，岑济拿来早就准备好的布袋子，一人给了一包瓜子和一支钢笔。
高煜良本想继续推辞，岑济只好说这不是酬劳，学生同志们也都非常辛苦，这些只是跃进大队的一片心意。
见拗不过，高煜良只得收下，毕竟自己可以不要，可这些学生们总不能让他们白受累。
最后岑济又问了齐同炜那句话：“你们班上真没有姓侯的？”
“没有，真的没有！岑老师你是有什么认识的人吗？”齐同炜有些好奇，这岑老师总是拉着自己问这个干什么？
高煜良坐在前面的驾驶室，听到他们的谈话，扭过头来：“姓侯的确实没有！”
“但有一个姓后的！”拖拉机车斗里坐满了学生，也不知道是谁冒了一句出来，接着大家都哄笑起来。
齐同炜更是闹得满脸通红，让大家别笑了。
“姓后的？”岑济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对对！”高煜良回过神来，也笑了起来：“是有个姓后的，不过是个女学生！”
好吧，看来这个时空里看不到他们拿着大狙相爱相杀了，没想到高煜良接下来的一句话则是让岑济惊掉下巴。
“叫后梁萍，跟同炜处对象呢！”
“这衣服穿上去，还怕找不到对象？”
瓜子厂门口，贩子们喜气洋洋地摆弄着新衣服，笔挺的布料，新颖的造型，还有那细密的缝线，无一不在挑动着他们的神经。
刚下车的娄中虎在路边扯掉了护袖和手套，见瓜子厂门口闹哄哄的，也挤过去凑热闹。
本以为是瓜子厂又出了什么新口味的瓜子，没想到是一群人围着几件衣服吹牛打屁。
他是杭城萧山人，这些年开大车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农村人嘛，两三年换件新衣裳就算是大事了。
可他余光一扫，却发现了不对劲，这衣服不是手工缝的，看着倒跟商店里卖的成衣差不多！
于是娄中虎也跟着其他贩子挤了起来，想拿过衣裳来看一眼，没想到那人真是倒胃口，把衣服一卷跳上车，走了！
“哎！同志，你知道那个人的衣服从哪搞的吗？”
“还能是哪里，不就是周厂长这里出来的，你是来做么事的？”
被问话的人一脸疑惑，这衣服都送了好几天了，这外乡人怎么还一无所知？
娄中虎得了消息，立马就要往瓜子厂里挤，结果被其他贩子给扯了出来。
“排队拿号去！什么素质啊？”
“别插队！”
“有人插队了啊！”
娄中虎觉得委屈，自己厂子一年要在这买多少瓜子？每次自己和副驾驶都要搬个半天，怎么这次来还要排队了？
“我可是大客户，我跟周厂长吃过饭！”
“就听你嗬逼枭！”
“我天，这人脸还枕厚！”
“哦哟，小侧佬口气不小！”
娄中虎才说一句，就被排队的众人纷纷冷嘲热讽，搞的自己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我一趟要拉几千斤瓜子！”
“不得了、不得了，这里有个戆都嘞！”
“几千斤，真要把我赫死了！”
“赶紧往后稍稍！”
一连碰了几次壁，娄中虎也冷静了下来，手插在口袋里绕着人群转悠，总算在路口碰到了一个脸熟的人。
“同志！你还记得我吗？”
被拉住胳膊的大黑蛋一脸懵逼，自己刚出去在田里施了个肥，怎么就多了个小讨债鬼？
看着眼前这人期待的目光，大黑蛋想了好一阵，终于是回想起来：“哦哦！你是杭城万向厂的人吧！”
娄中虎一看眼前这人认得自己，心头一暖，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本想让他领着自己找周厂长，可经过刚才在厂门口一番折腾，心里有些忐忑，便打定主意先问清楚什么情况再说。
比如说自己厂子还算是大客户吗？怎么瓜子厂不卖瓜子改卖衣裳？
大黑蛋听完乐呵呵的，就领着娄中虎到厂门西侧的墙边一站，扒拉开人群，朝墙上一指，只见墙上一张红纸写着：
敬告广大新老客户：
为答谢顾客朋友们对本厂瓜子事业的支持和厚爱，本瓜子厂特推出优惠酬宾活动，凡购各色口味瓜子八箱者，赠送成衣一套。
数量有限，送完即止。
注：一箱瓜子净重五十斤
人群又传来一阵骚动，周能军拉着一板车包装好的瓜子站在门口，顺手从瓜子纸箱上拿过一张纸条。
“六十六号、六十六号！瓜子八十箱，十套衣服，六十六号在哪？还要不要了？”
“阿拉在这里、在这！我来搬、我来搬！”
娄中虎看不懂，但他大为震撼，他用力抓住大黑蛋的手，恨不得把脸贴到大黑蛋嘴上。
“同志，请务必让我见周厂长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