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嵘微微颔首，便淡声问：“陛下怎么弄起了这种小孩儿玩意？”
若是刚成亲那会儿，他弄出这一院的花灯，她会欣喜激动。
若是没有前世，便是如今这年龄，他弄出这些玩意儿来讨她欢心，她也会心潮起伏。
可现在，她瞧着这满院子的东西只觉得他闲得慌，白白耗费人力物力。
顾宸面上的笑意因着她的话骤然消失，他拧眉，极为失落地说：“阿嵘，你不喜欢吗？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想要一院子的花灯。”
沈嵘眸光微波，脑海中隐约浮现了她刚同顾宸成亲时的那次元宵节。
那会儿尚未被宫廷生活磨灭活泼天性的她瞧着太极殿中琳琅满目的花灯情不自禁地感慨那些花灯要是都是她的就好了。
她只随口一说，他居然还真记住了？
不过，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以后，这些迟到的花灯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的铭记于她而言也毫无意义。
她垂眸，淡淡一笑：“陛下竟然还记得臣妾十六年前的戏言？”
顾宸有些怔忡，他依旧英俊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阿嵘，你……”他苦笑一声，面色颓然地问：“你的心是冰做的吗？怎的我如何都暖不热？”
他自问自己待她不说百般讨好也算得上温柔宠溺，她为何还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皇后该有的尊荣我给了你，皇后该有或是不该有的权利，我也力排众议给了你。
就连阿玠和阿玥他们，我亦是百般宠爱，能给的，不能给的尊崇荣耀，我都竭力给了他们。
对于阿峥、阿岑和你其他的弟弟们，我更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们，重用他们，为他们加官进爵。
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
顾宸逐渐恼怒。
扪心自问，他待她好到了极致。
他敢说，从没一个皇后能像她这样享受着帝王的独宠和重视。
沈嵘垂眸不语。
他这几年的确待她很不错，可她亦是恪守着皇后的本分，竭力帮他稳固六宫，时常召见诰命夫人们进宫赴宴联络感情。
这些年下来，原本还对他继位颇有微词的部分宗室不也在她时常召见其妻女入宫叙旧后对他心悦诚服？
她的沉默将顾宸彻底激怒，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便拂袖而去，待走到院门口，他还下令命人将满院子的花灯都拆了。
这可没将等在外面的孙公公和桃染等人给吓坏。
短暂的呆滞后，孙公公和一众御前伺候的宫人赶忙去追顾宸，桃染则带着凤仪宫的宫人往院内走。
“娘娘，您和陛下怎么好端端的就吵了起来？”桃染犹豫再三，还是将心中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沈嵘冷眼瞧着奉命来拆花灯的宫人，淡声道：“没事，你不用管。”
语罢，她便转身往外走。
见状，桃染的心中不免又添了几分愁绪。
她稍稍犹豫，便压低了声音同小宫女道：“娘娘心里不快，你去将昭阳公主请到凤仪宫。”
那小宫女连连颔首。
沈嵘回到凤仪宫后便吩咐桃染为她备热水沐浴。
她刚出浴，被桃染遣人请来的顾玥就走了进来。
“母后！儿臣来找您玩了！”
十三岁的顾玥出落得亭亭玉立，声音如银铃一样清脆悦耳。
饶是沈嵘满腹心事，在瞧见她之后还是禁不住扬起了唇角。
“你这皮猴子怎么来了？”她笑着问。
不等顾玥回答，她便望向了一旁的桃染。
“是你将阿玥唤来的吧？”
“娘娘英明，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呢。”桃染含笑道。
说着话，她便亲自为沈嵘和顾玥奉了茶。
“母后，就是桃染姑姑不唤儿臣，儿臣也要来找您呢！”顾玥撒娇道。
沈嵘笑着捏了捏顾玥尚未完全褪去稚气的俏脸。
“说吧，你又瞧上了什么？”
顾玥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嗔道：“母后怎么能这么说儿臣？儿臣又不是只有问您要东西的时候才来您这！”
沈嵘略带着几分无奈地笑了笑。
自打过了十岁后，这丫头就不如以前那般黏她了。
顾玥靠在沈嵘肩膀上叽叽喳喳地说着她今日宴会上遇见的趣事。
等沈嵘微蹙的眉眼彻底舒展开来后，顾玥这才暗自舒了口气。
还好，她还能将她母后哄高兴。
“母后，您能不能给儿臣刚得的玉扇打个络子？”她娇声道。
“嗯？”沈嵘微微挑眉，稍微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会突然想要我给你打个络子？”
她以前不是最喜欢她宫中的巧燕为她打的络子吗？
顾玥闷声道：“几个表弟和表妹们都有他们母亲亲手打的络子，就儿臣没有您亲手打的。”
沈嵘笑着抚了抚顾玥的脑袋，柔声道：“好，母后明日便为你的玉扇子打个相配的络子。”
她的女红在贵女中不算好，但打几个精巧的络子还是可以的。
顾玥顿时笑开了花，甜甜道：“多谢母后！”
她就知道，只要她提了，她母后就会给她做。
沈嵘又同顾玥说笑了一会儿，顾玥便扯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母后，天夜已晚，儿臣……儿臣要不就留在您这吧？”
语罢，她就眼巴巴地望着自家母后。
她一直以为所有的孩子都像她和阿珏一样，自幼便在奶嬷嬷和宫人的伺候下安睡。
可当她的那些表弟表妹们陆续出生后，她才发现，原来，他们小时候也是可以同母亲一块儿睡的。
“好。”沈嵘一口应下。
随后便将顾玥揽入了怀中，柔声道歉：“是母后不好。”
自从重生后，她便想多陪陪三个孩子，可这宫中的规矩着实是太多。
哪怕她有意陪伴三个孩子，也终究是不如其他贵妇人们那样同孩子们亲近。
待顾宸登基后，她倒是不必再被万氏她们盯着找错处了，可孩子们也大了。
是以，她同孩子们关系再如何融洽也终究不如寻常人家的母亲和孩子们那般亲昵。
她同孩子们之间似乎存在着一层摸不着、打不破的隔阂。
顾玥湿了眼眶，含泪道：“母后，我知道您其实很爱很爱我们，只是您的身份不容许您像舅母、姨母她们那样疼爱孩子。”
沈嵘也不免落了泪。
还好，阿玥和阿玠他们都没怪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