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被压着跪在地上的人恨恨问道，双目通红地盯着江静檀。
他多伦自诩是北厉最好的细作，从小便被人从恶鬼营中挑选出来，学习各种细作必备的技能，什么易容术啊，缩骨术啊之类的，为了活下去，他是最出类拔萃的。
就算此次是他中了江静檀的圈套，那也得是她一开始就对自己有所怀疑，才会布局。
“想知道原因？”江静檀上前两步，“是需要拿东西来换的。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事，一件换一件，才是我们俩现在的说话之道。”
“不可能。我不可能会说。”多伦坚持拒绝，但心里仍然不甘心。
“那你就没办法知道原因了。真可惜呢……”江静檀轻笑出声，“其实，无论你说不说，我早晚都会知道的，我已经派人去搜你的营帐了，想来，你还没来得及毁去一些东西吧……”
“而且，这个纸条，”江静檀摇了摇手上的战利品，“也是指向了不少人呢。他们我都会连根拔起。”
“现在让你说，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罢了，作为最好的细作，被发现的滋味不好受吧……多伦。”
“怎么会……”多伦瞳孔骤缩，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怎么不会呢，你的身份并不难查，你以为，只有你们北厉有细作吗？你又怎么知道你们周围，没有我的人呢？”江静檀瘪瘪嘴。
其实，是她方才让009查的，但是输人不能输阵啊，她且当一回骗子，也给他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打一场攻心战。
“真遗憾啊，其实我挺欣赏你的，好心给你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你不接，我也没办法……”
“呵……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也应该明白我不可能说，保守秘密是每个细作的第一课。所以也不必激我。”多伦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江静檀将手伸向他的颈侧，摸到一片不平处，外观看起来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违和感，触感却是不同的。
她用力一扯，将一张假面撕下来，多伦露出原本的面貌，浓眉大眼，眉骨深邃，是标志的北厉特征。
“但每个细作最重要的一课不是它，是不被发现，是保住性命。”江静檀低下头，望着面具，用手指捻了捻，眼底翻涌着。她想到了自己曾经在某个位面的腥风血雨，那是她最为艰难的一段时候。
“这一点上，你做的不好。”
“也许吧，但总不能本末倒置，既然已经被发现，难逃一死，只好不拖主上后腿咯。”多伦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见过被发现后凌虐致死的同伴，他甚至无法为他们收尸。
每一次潜伏，他都会思考如果被发现的后果，不是不忐忑，但连他自己也没想过，真到了这一天，他很平静。
或许，也是因为，江静檀并未对自己做什么。这一点他也很意外，大多数人发现自己被背叛，都会气急败坏，将一切情绪转嫁到奸细身上，但她没有。她只是试图和自己做交易，失败后也无所谓。
其实，这段时间的相处，多伦很佩服江静檀，自己去过很多地方，但没有一处的女子能做到这般，这是朝代所致，她们都屈服于朝代，江静檀也会屈服着，但她还是她自己。
几次，他曾恍惚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江静檀身上，感受过同类的气息，同样的戾气，同样的理性，同样不合时宜的冷血。
如果可以，他还蛮想能和她成为朋友，但这注定是个悖论。细作注定是一个人，或许从他有想法时，就注定会输吧……他在那些时刻就已经放下了许多对江静檀的防备。会被发现也正常。
“巴图斯的计划也不会成功。你又当如何？多伦，你在最后也不愿为自己而活吗？”
“我知道，你已经可以获取许多了。”多伦愣了愣神，缓缓道。“你却还一直问我……江静檀，多谢你，但不必如此，我接住这个机会，便是否定了我的前半生。”
江静檀默然，细作向来是不被尊重的，训练他们的人嫌他们脏，被骗的人痛恨他们，从头到尾，他们收到的都是恶意，江静檀试图让他们为自己考虑一次，但谁又能保证这是他们想要的呢？
不是所有人都同自己一样，能够反抗，她感受过自由和平等，不会被洗脑。但对于长期受到精神钳制的人，真正的自由是什么呢……那就尊重他们吧。
“是你太优秀了。”江静檀抬眸望着他，“你很优秀，几乎没有破绽，因此我很信任你，从头到尾。”
“我的诸多计划只告诉了你。如果我接收到的许多信息有偏差，有能力的告知我错误消息的人也只能是你。”
“非要论破绽，真正的李副将不会送我到云秦国都，他虽然忠心，但他很圆滑，只会忠于自己当时跟随的人，他跟着我，就只会听我的，不会再管圣旨。而你不同……”
多伦没想过江静檀会告诉自己这些，她所说的一切是自己从未听过的，原来是在肯定他吗？人果然还是不能心软啊，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送她去国都……大抵是不想她死了。
“公主殿下，真正的李副将死了，他被我杀了，被狼吃了……他也不是好人……”多伦无法说出原本的李副将对江静檀的觊觎，他房间里有一瓶无法见光的药。或许他也没有立场去说……
“江静檀……”多伦几次张口，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最后他笑笑，摇了摇头，“北厉人善毒。”
江静檀眼神闪了闪，心里很复杂。
话毕，多伦倒在了地上，嘴里流出鲜血，他咬舌自尽了……
这是他给自己的结局，旁人分不清好坏，江静檀也不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埋了吧。”
“也算是，最后有个归处，别再风里来雨里去了。”
江静檀蹲下，摸了摸地面。
谢熹和周逾白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
江静檀看完了所有从多伦营帐中搜到的东西，心中大惊。
那里有好几封被他藏起来的信，来自国都，来自季豫，来自她的暗卫青阳。
最早的一封是三天前。
季豫写到，国都发现了北厉人的踪迹，但跟踪无果，军中近日出现了纷乱，他在盘查，暂时没有头绪。
这个可以解决，多伦没传出去的信中提到了军中的奸细。
但另外两个让江静檀心底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