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的偏殿书房里，璟瑟望着桌上那摞厚厚的功课，秀丽的脸蛋都皱成了苦瓜。
“天文，地理，算术，《论衡》，《唐朝名画录》，法语……”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又数，最终颓丧地放下笔，瘫在软榻上叹气。
“皇后也真是的，我一个女孩儿家家的，为什么非要学这些男人学的东西？难道我还能和哥哥弟弟们一样，出将入相，为官做宰吗？”
璟瑟见惯了生母对丈夫的百依百顺，又对庶母们抱有敌意，即使这两年来明珠待她极好，可对于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改革创新思路，璟瑟依然抱有否定意见。
侍女秋雨陪着笑脸和稀泥：
“皇后娘娘这些年来一直在提拔女官，许是真的希望女子也能成为国家栋梁吧。”
她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不久前被皇后娘娘提拔成了女官，原本因为生不出儿子而饱受欺凌的额娘也因此扬眉吐气，在族中地位陡升。
她不懂国家大事，只想让自己的家人过得好一些。
“切，本公主才不信这个呢。”
璟瑟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话虽如此，她还是乖乖拿起笔墨，一页页地做起了功课。
若是她不听皇后的话，小姨和莲心绝对又会拽着她哭一整天。
真是……这个乌拉那拉氏，到底哪来这么大的魅力？
……
又过一月，纯妃半夜发动，在日出时产下一女。
七公主出生时手指之间有蹼相连，弘历正要发怒，明珠忙说小公主这是佛手，主大贵大福之相，是上天降下的祥瑞。弘历这才转怒为喜，随口为七公主取名为“璟妍”。
公主还是那个佛手公主。
如懿得知公主身有残疾后，先是心中暗喜，认为这是苏绿筠冷落自己的代价。之后也不由得有些悲伤，但并不是为了小公主，而是为了公主未来的驸马。
唉，好好一个大男人，却只能被皇权压迫着娶一个残疾的女子，可怜，可怜。
当然啦，在结结实实地挨了白蕊姬一通鞭子以后，如懿是不会再去苏绿筠面前讲这些话的。
因为纯妃和她关系不好，所以她懒得点化这位只知道生孩子的工具人。
……
虽然理论上还剩一个月，但在实际情况下，如懿的产期也就在这几天了。
她每天都要吃下大量辣椒和酸杏，肠胃和口腔遭受重创，胎儿营养吸收不足，发育得又瘦又小，羊水也不足；再加上长期腹痛引起的频繁胎动和子宫痉挛，胎儿已有滑落的迹象，再不生产，怕是要胎死腹中。
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地劝了几个月，就差直接冲她磕头了；可回应他们的却只有如懿那人淡如菊的笑容，以及色眯眯的轻蔑眼神。
“各位太医，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心意如同兄弟一般，可这是皇上的孩子，是皇上盼望已久的太子……不不不，是太公主！也不是，公主怎么配和皇子相提并论呢？我怀的可是——是，是公主，是爱吃辣椒的公主！我吃辣椒是因为我怀了女儿，不能让皇上高兴的太早，所以现在有什么状况都是你们编出来的。但我知道你们是迫不得已的，毕竟有些人不高兴……”
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每次劝诫永常在时，当值太医都会被迫接受古神语的洗礼，回来以后还要喝下除癔症的汤药以保持清醒；那药又苦又臭，极难下咽，渐渐地，也就没人再敢管她了。
明珠给永常在罚了禁闭，怕她哪天遛弯时忽然发动，在翊坤宫门口一尸两命。
人别死我家门口.jpg
兜兜转转，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被永常在亲自指定为龙胎护理员的江与彬。
他每天上班的心情，比上坟还要沉重。
受丈夫的影响，身体康健的惢心也逐渐吃不好，睡不好，原本预产期只比如懿早半个月，现在居然也有了早产的迹象。
气得江与彬更加厌恶如懿了。
当今皇上虽然不说英明神武，好歹也算个人模人样吧？怎么就偏偏看上了永常在这样的女子？
可能……皇上也有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吧。
或者说是众所周知的一面。
还是皇后好。
……
许是这暗中的抱怨被如懿在地之灵听到了，这天傍晚，由于永常在的强行挽留，江与彬好不容易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回家，望着笑吟吟的孕妻和热腾腾的饭菜，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一个长相狰狞的时候太监就踹响了他家的大门。
“江太医？江太医！江太医在吗？宫里的永娘娘快生了，你快点去接生！”
接生？谁？
找个太医去接生？
这种情况下，江与彬也没办法解释什么，只来得及和娘子惢心说了句“等我回来”就被塞进了入宫的马车中。
江家的仆役追出门去，却只能看着马车卷着滚滚烟尘一路驶向皇宫；当她想要回去安慰当家主母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缓缓倒下的身影，和触目惊心的一地鲜红……
……
江与彬被拉扯着一路赶往咸福宫，还没望见宫门，浓重的血腥味便已扑鼻而来；宫门前站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常在小主，他来不及行礼便被推搡着拉了进去。
进了咸福宫，耳畔尽是宫人们的尖叫声和加油鼓劲声，还有隔壁厢房里两个禁足罪人的嚎哭嘶叫，吵得人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分不清东南西北。
奇怪，其他妃子生产的时候只有本人因为疼痛而惨叫，怎么到了永常在就是所有人都在惨叫？
不对，有一个人没有叫。
那就是——产妇本人。
产房里，负责接生的田姥姥跪伏在床边，急得满头大汗，连声调都颤抖了：
“小主，您倒是用力啊！您不用力，这孩子怎么生的出来啊？”
如懿四平八稳的躺在床上，双眼安详地合起，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另一个接生嬷嬷也跟着哭：
“永常在，这是生孩子，不是侍寝，您就别要您那个体面了，这种时候就得用力生啊！”
如懿的眼皮动了动，嘴巴又撅了撅，还是没有动静。
江与彬赶到屋外，不敢贸然进去，只能贴着门缝向里面喊话：
“各位接生姥姥！永常在怎么样了？为什么娘娘不叫，但是你们其他所有人都在叫啊！”
不等接生姥姥们回答，叫得嗓子都哑了的绿燕抢先一步喊了出来：
“是永常在让我们叫的！她说她要体面，不能叫，让我们帮着叫叫，功效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