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我来。”
病房里的中年女人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一身病号服，伸手想去够床边的水杯，尹凝然走到门口，见状立刻推门进去，“你好好躺着，我给你倒。”
“凝凝你来了，”尹若芬唇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今天没有课？”
“给你说了多少次，你的学业为重，没事不用天天往医院跑，放心我死不了。”
“姨妈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尹凝然试了试水温，不烫，伸手递给她，“我跟辅导员请了假，这周的课业我已经提前交上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尹若芬喝了几口水，“就是身子乏得很，浑身没劲。”
尹若芬语气忽然严肃起来，盯着她，“凝凝，你老实告诉姨妈，你哪来的钱？”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医生说手术费需要二十万，她一个月工资三千，丫头还在上学，逼死她们娘俩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她想的是先不治了，让凝凝完成学业以后好找个工作。
昏迷之后的事她就不记得了，隐隐约约只觉得有人在她床前一直哭一直哭，不用想也知道是她一手带大的丫头，这孩子从哪里一下子弄到这么多钱？
“二十万可不是笔小数目，你和姨妈说实话。”
“找范圆圆借的，”尹凝然努力让自己面上维持镇定，平静地对上尹若芬审视的眼神，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闪躲。
内心已经紧张到不行，手心一直往外冒汗。
可是时知晏给她二十万的事，她今天打死也不能说出去。
姨妈要是知道她为了二十万甘愿出卖自己的身体，一定会当场气晕过去，醒来之后再找根粗棒子打断她的腿。
她一生下来就没见过母亲，打小在姨妈身边长大，她小的时候很顽皮，有时会不小心打碎了东西，从小养成的习惯，她每次一撒谎的时候眼神就会躲躲闪闪往旁边看，不敢正视她。
“圆圆最近回国了，她家里的情况您不是不知道，她有钱。”
尹凝然觉得这是自己伪装得最好的一次，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她还说等您醒了就来医院看您，不信您打个电话问问她。”
尹若芬狐疑地看了看她，倒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你可别骗姨妈，等她来了我问问。”
“不骗你，”尹凝然蹲下身在病床前，给她掖了掖被子，温声道，“姨妈，我想给你请个护工。”
她要上学，还要去兼职，尹若芬这里没人守着，她有点担心。
就比如刚才姨妈想喝水，伸着胳膊抻着脖子去够杯沿，身子一大截都在床外，姨妈刚做完手术身子虚弱，留她一个人在病房她实在放心不下。
“请什么请，”尹若芬有点不大高兴，“你手里又没钱我又不是不知道，哪就这么娇贵了？”
她一辈子要强，总觉得自己没事，要不是实在撑不住了，尹凝然又坚持，她自己肯定不会来医院，一查出来就是肝硬化晚期。
没好生气地嗔怪她一句，“你这丫头好好上学，别再往我身上乱花冤枉钱。”
“可是……”尹凝然咬着下唇，还想再说些什么。
尹若芬及时打断了她，“还有一天到晚待在学校别老是乱跑，现在外边多不安全，你年纪轻轻还没毕业，不知道社会上人心险恶。
那什么兼职，能不做就不做了，找个机会辞了，老老实实回学校。”
尹凝然低头看了看时间，她还真该去兼职了，不过面上肯定是要先顺着她的，“知道了，我先做完这个月，有押金。”
姨妈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有时说话不大好听，心里还是记挂着她的。
“行了，我累了，想休息休息，”尹若芬往外撵她，“没事就回去吧，天黑路上注意安全。”
尹凝然一步三不回头，恋恋不舍地朝外挪动步子，“姨妈，那我走了。”
“快走吧，你这孩子。”
“对了凝凝，回来，”尹凝然走到病房门口，尹若芬想起了什么又叫住她。
“怎么了姨妈？”
“给你，你自己看，”尹若芬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递给她。
“这是什么？”
尹凝然接过那张纸条，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串号码。
“你年纪也不小了，”尹若芬语重心长地开口，“给你介绍了个对象，做买卖的，是个小老板，家里有点小钱，就是岁数大了点，比你大九岁，今年三十。
只要品性好，年纪大点也没事，会疼人，有空和人家见个面，你相相看看行不行。”
尹凝然的模样随了姐姐，从小就生得好看，天仙一般的脸蛋，谁看见谁夸长得俊。
尹若芬这心里是又高兴又忧心，凝凝明年大学毕业，她想着早给她介绍个好婆家，丫头没什么经验，不能被社会上那些甜言蜜语的鬼男人给糊弄了去。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都是满嘴跑火车，有几句是真话？
她是这么想的，年纪大点的可能更靠谱一些，大街上的小混混倒是年纪轻，胳膊上刺着纹身，机车开得轰隆震天响，大半夜吵得不让人睡觉，一看就是个混不吝；再者对方有点家底，凝凝嫁过去也好有得花不吃亏。
自从姐姐尹若兰一事后，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尹若芬还是打心眼里不相信男人。
姐姐在天有灵一直看着，也一定希望凝凝以后寻个好人家，所以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侄女再步姐姐的后尘。
尹凝然静默了三秒，默默把那纸条也一并塞进包里。
“知道了姨妈，等我有空的时候。
你好好歇着，我先走了，点滴没有了就按这个铃会有护士来换，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记得及时叫医生，还有有事千万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尹若芬又催促她，面色和缓了一些，“你这孩子，走吧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