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烛光渐暗，那钩子一样恼人的声响，也逐次沉寂下去。
子夜寒凉的风袭来，杜若打了冷战，充血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她双手抱胸摩挲着冰冷的手臂，看着毫无动静的门板，缓缓吐了一口气后，迈着僵直的双腿，转步便欲回后罩房。
突“吱呀”一声响。
杜若心中一喜，回过头去，随即她便红了脸。
李宴齐方才还束起的乌发，此时正披散着，身上松松披着一件品月色绸缎睡袍，露出一片蜜色胸膛，上面还泛着微微的汗意，伴着从房内吹出的暖风，一股石楠花的气息弥散出来。
熏得杜若面颊血红，神智错乱，她垂着眼不敢再看，也就没看到李宴齐脸上的厌烦，将要满溢出来。
她清秀的脸微红，呐呐的喊：“李爷……”
“闭嘴！”
李宴齐眉头皱起，一双上挑的凤眼闪烁着凶光，“你如果再敢来这边晃悠，老子立马将你送回春风苑，或者将你送给刘世杰。”
刘世杰是杜老爷的债主，对杜家恨之入骨，如果不是李宴齐出手，杜若早已在春风苑挂牌，还完陈妈妈的五十两，迟早落入刘世杰手里。
杜若脸上霎时血色褪尽，似不敢相信，双眼含泪，哽咽道：“我不奢求你如何，但你对夫人那般情深义重，为何偏偏对我如此疾言厉色？我差在哪了？”
春夜的凉风骤然变急，吹的李宴齐的外袍猎猎作响，他双眼如寒冰，俯视着杜若的不甘。
“别说就你这副尊容，即便你是九天仙女，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杜若牙齿紧咬，被羞辱的泪流满面，哭道：“我也没有你说的这般不堪吧？”
杜若虽不如林雁语芍药一般柔婉明丽，但也颇有姿色，不然当初陈妈妈也不会明知杜老爷为人，还是花钱买下了她。
陈妈妈本想将她培养成春风苑招牌，孰料她刚烈撞柱破了相，现在额上疤痕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消散许多，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李宴齐心中已极其不耐烦，眉头紧皱着，懒得再听她言语纠缠。
他目光不善的伸手指向杜若。
“老子给你三个选择，一，你再让我看到你一次，我提脚把你送给刘世杰，二，识相点直接自己滚。三……”
“这第三个选择，老子是不想给的，念你帮过我夫人一次，但她也把你从火坑救出，已经算还了，但我夫人心善，老子才给你这第三个选择。”
杜若含着泪抬起头，满含希冀望向他。
“从明日起尽心尽力去伺候林家二老，往后自有你的安稳日子。”
说罢，在李宴齐冷冷的目光中，两块门板被他无情的掩上。
杜若张大嘴巴，无声的哭了出来。
她听到从房内隐隐传来糜丽沙哑的嗓音。
“夫君……是谁？”
方才还冰冷似刀的声音，此时温柔缱绻，像是融化的春波一般。
“没有谁，娘子怎么醒了？”
那把娇嗓，咳了几声说：“嗓子不舒服。”
“嗓子痛不痛？要不要请郎中？”
只听声音便能听出主人的紧张。
“没、没……就是渴了。”
那紧张的男声霎时爽朗的笑起来，含着满满的促狭道：“是我错，方才让娘子喊得太大声了。”
一阵衣衫窸窣声，之后是水流的声音。
“我这便亲自给娘子喂水，作为赔罪。”
那把娇慵的声音，顿时急了，声音拔高了一个度。
“不用了！我、我不要你赔罪！”
“哈哈，这可由不得你。”
随即，几声闷哼与暧昧的黏腻声传出。
杜若不用去看，都知道里面在做什么好事。
她心中燃着的火苗，现在已全然熄灭，她想到了林雁语此前与她说的话。
竟分毫不差，无一不对！
李宴齐确实要将她撵走，恐自己夫人生气，才给了她第三条活路。
一阵恼恨涌上心间，杜若含泪咬牙，不就是想撵走她吗？她还就偏不走了！
夫人心善，林家二老和善宽厚，她会收心，一心一意，好好伺候。
她要一直待在林家，亲眼看着李宴齐是打自己的脸，日后收婢纳妾背弃夫人，还是打她的脸，与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
正午的烈阳挂在当空，五龙山险峻的山路上，一行队伍正艰难的前行。
热辣的阳光从树木的缝隙，斜射在嶙峋山石上，为其镀上一层亮光，显得山路更加崎岖难行。
蔡章的额上布满油腻的汗珠，汗水湿透了他的内衫，他望向山路两旁深不见底的峡谷，忍不住心生烦躁。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五龙寨？”
他的声音惊起几只鸟雀，扑扇着翅膀唧唧闹闹飞入了天空。
马奔正在前面几步打探四周，闻言驱马过来，恭敬答道：“回节度使大人！再翻过这个山头就到了。”
蔡章眉头紧皱，扭头向后喊：“加速行军！”
说罢，顶着烈日炎炎，快速的驱马向前，心中则想着，等他逮到李宴齐，定将这小子扒皮抽筋！
一时山道上只能听到马蹄声与步伐声交错。
突然，上方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无数的巨石像怒龙呼啸而下，“嗙嗙”的撞击声如穿云裂石震耳欲聋，随即惨叫声与呼喊声此起彼伏。
前后不过一瞬。
蔡章勒住嘶鸣的战马，紧张的喊：“掩护！掩护！”
有士兵下意识的举起盾牌，但石块巨大圆润，又从高处砸下，怎么可能抵挡的住？
举盾牌的那些士兵被巨石击中，无不吐血倒地，眼见是不中用了。
蔡章气急大吼：“蠢货！我他妈让你们找掩护！”
有那些机灵的，已经躲到石壁与树木后。
过了起码五十息，那骇人的轰鸣声才逐渐停止。
山间恢复了短暂的平静，马奔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后，望向山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脸色苍白的望向同样面色不好的蔡章。
“节度使大人……今日还要继续攻打五龙寨吗？”
蔡章望着被染红的路面，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喝道：“好好好，一个小小县尉，竟辱我至此，我不信我一万大军抓不住此贼！”
“整队！”
随着蔡章的呼喝，士兵们重整列队。
“继续前进！”
马奔看了眼地上死去的士兵，心中酸涩难言，想劝蔡章县回衙重新制定进攻计划。
他张口欲言，但见蔡章面色狰狞，目光冷厉偏执，显而易见的听不进任何话。
又因他上次护送粮草去青州，办砸了差事，蔡章本来就对他颇有微词。
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将嘴巴闭上，默不作声驱马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