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她已设想过无数种结果，无论何种，她都能接受，又或许已然在她的设想之中。
“既把我当作朋友，那就把真相告知于我”叶思伊的请求，古越向来没法拒绝。
“好”她轻轻地拉着思伊的手，走到床边，示意她坐下。“你且坐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思伊照做，古越这慢性子实在让人着急。
“根据敦玉皇后陵墓中出土的随葬品和目前所掌握的史书记载，敦玉皇后野心勃勃，胸怀称帝之心，二十二岁时，她诞下第一个小皇子，取名萧心，接下来的三年中，她一直在暗中培育自己的势力，拉拢大臣，结交外臣，而着名的暗卫组织，便是为她所用”
这点浓缩的历史故事，叶思伊还在时，便是这般，她知道娘娘不甘后位，视野辽阔，有书写一代女帝传奇故事的鸿鹄之志。
她时常讲的是，女子生来便低人一等，男子便可在学堂念书报国，女子却只能被困于小小的一间闺房，足不出户，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妾室，这是不公，她就是要为这些不公争上一争。
创办暗卫的初衷，一是想培育自己的势力，二也是想为那些被贱卖的女子提供一个存活的地方，也因此，暗卫组织里，多数是女人，只有极少数的男子，他们这负责内部事宜。
恰是这番话，深深的打动了一个被父亲贱卖只为了养活年幼弟弟的叶思伊，从那时起，她便下定决心，此生誓死追随娘娘。
“暗卫组织里85%以上都是女子，并且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相似点，就是原生家庭不幸福，换句话说，就是因性别遭遇过苛待，进入组织后，敦玉皇后开始传播那套所谓的洗脑大法，试想，原本不受重视的女子，能到当今皇后的宽慰，这是莫大的荣幸。”
这也是叶思伊所想，她贵为皇后，却从不在意她们身份，不仅愿意与她们交谈，并常说，同为女子，地位平等，不该被那种繁文缛节所束缚，每次见了她都不需要行礼。
这也就是为何，思伊会把她奉为敬仰。
“慢慢地，为敦玉皇后效命就成了她们的精神信仰，或许思伊你也是这样想的，可她并非你们所看到的那般，事实上的她就是一个残害忠良、心狠手辣、满腹谎话之人。”
“不可能！”思伊蹭的一下站起来，十分不认同古越的话。
意料之中的事情，古越走到桌前，拿起一本小册子，递给了叶思伊。“知道你不信，一早便准备了这个，这是你们南朝史官亲笔写录，做不得假，里面没有主观评价，只有客观事实，桩桩件件，做不得假”
南朝国随葬有一个习俗，凡史官所记载之人，去世之时，将他做记下的所言所行跟着尸身一起埋葬，以便于后世人了解陵墓主人的生平。
叶思伊何尝不识得此物，古越又安会欺骗她，只是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她看着小册子，良久，还是伸出了手接过，只是那手，微微有些颤抖，一如她坠崖那天身中剧毒一般。
古越继续道：“思伊，我没理由骗你。”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敦玉皇后知道皇上有服食丹药的情况，便命人在他的丹药中掺加慢性毒药，虽不能直接毙命，却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掏空身体，直致死亡，羡之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敦玉皇后刚好有了正当的理由干涉内政，并腾出手收拾路上的绊脚石，她先是暗中培育自己的势力，收买兵马，笼络官员，不愿者，杀之，并设计将大皇子和二皇子置于死地，扫清障碍。”
思伊看着小册子上的内容，桩桩件件，没一件冤枉她。
“羡之皇帝驾崩后，她的儿子萧心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但那时萧心尚小，三岁孩童无法主持朝政，敦玉皇后便开始了垂帘听政，她并不满足于此，萧心五岁那年，她亲手用枕头闷死了自己的儿子，以女帝自称，此时，敦玉皇后的野心再也瞒不住，有站出来反对的大臣，不论官职、年龄，全都被斩首示众，并连坐家人，饶是有再强烈的反对之声，谁也不敢再开口，敦玉皇后开始称帝，坐拥天下，大改国号，成了那个众人朝拜、万人朝贡的一代女帝。”
仅仅是看了第一页，叶思伊已无法在看下去，古越的口述，精简许多，开史书的记载，精细的仿佛把人带到了当时的社会环境中。
敦玉皇后残害他人的场景，一桩桩一幕幕，闪现在她脑中。
大皇子二皇子年纪尚小，不谙世事，就因为被她视为所谓的障碍，一个被处以烙刑，将人绑在上百度高温的铁柱上，活活将人烫死，一个被做成人彘，逼疯宣叶贵妃。
三朝元老，肱股之臣的王丞相，就因为朝堂之上提了一嘴：“历朝历代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此事还需斟酌再三”，便是因为这一句，落了个五马分尸的下场，还不允许家人收尸与哭丧。
她自己的亲儿子，从三岁时便给他喂食痴呆之药，不料小小年纪的萧心有所察觉，经常偷偷倒掉抑或是瞒着不喝，敦玉皇后发现之后，便动了杀心，趁他熟睡之际，用枕头将五岁的萧心活活闷死，事后将所有熟知此事的人全部灭了口。
叶思伊仅仅翻了几页，她已无法再继续阅读下去，她所见所闻的娘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印象中的娘娘温婉大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范，极力倡导众生平等，致力于抬高女子地位，为她们描绘了一个南朝盛世，一派生机和平，众生享乐，恬然自足。
可史书所录，皆为事实，做不得假半分。
手中的小册子掉落在地，思伊毫无察觉，大脑已经失去了指挥行动的能力，眼睛直愣愣的发痴着看前方，麻木且空洞，心好像被栓了一坨大石头似的往下沉，沉坠的像灌满冷铅。
见她反应，古越揪心的叫了声：“思伊，你没事吧？”这个样子可不太好。
良久过后，叶思伊反应过来，像石化一样，僵硬的坐在床上，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后来呢”
“思伊，要不......”古越瞧着她状态明显不对，本不打算继续讲下去，叶思伊机械般将视线挪到她脸上，盯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眼神发木僵直，看的古越的心狠狠地揪成一团。
连呼吸，都带了刺痛。
她曾建立起来的精神信仰于顷刻间轰然崩塌，换做是谁，恐难以接受。
“后来呢”她又说了一遍。
古越蹲下，握着她的双手，冰凉侵人，举眸看着她，满怀担忧。“思伊，我们改天再说好不好？”语调轻柔，像哄孩子一般。
思伊木木的低头，看着古越的眼睛，再问：“后来呢”连问三遍，颇有种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事态。
古越无奈，只能继续说下去：“敦玉皇后称帝后，大兴改革之风，她声称文人谋士只会耍耍嘴皮子功夫，无益于社会，无益于朝政，于是下令关闭科考、学堂，鼓励武馆创办，遣散了所有文官，贬为平民，势不从者，杀无赦，并且，她还想大兴土木，修建皇宫，劳民伤财，每年要举行两次选秀，说的是选为国效力的女官，实则不然，她将年轻可人的女子选到宫里去，建一座宫殿养着她们，用来笼络大臣，魅惑人心，那些立功者，皆可自行挑选，在位期间，祸害少女无数，而偏偏，被选中的百姓人家，还会认为这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喜不自胜，实则不然。”
古越看了眼叶思伊，缓了缓继续说道：“她崇尚武学，选拔武将人才，大肆封官，韬养军队，并宣称将统一世界，出兵进犯他国，硝烟四起，民不聊生，武将粗才，凡立功者，她大行赏赐，功名、钱财、美人随意挑选，一众武将仗着身份，在民间肆意掠夺，强行霸道，敦玉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认为功错可抵，毫无国法规章，毫无公平可言。”
古越又看了她一眼，依旧是表情木木的，视线空洞的看向前方，身姿为动半分。
她手中握着的手，依旧冰凉。
“后来呢”思伊又问，古越知道她想听什么。
她想知道娘娘对暗卫组织处理如何，想知道她的死是为何，可这些东西一旦说出来，叶思伊会是怎样，无法预料。
“在位后，她将暗卫的元老部下一一杀之，并培育了一批新的杀手，依旧秉持了之前的传统，选入暗卫的人，都是一些家中不被重视，被父母贱卖的女孩，对她们洗脑，让她们心甘情愿的为之所用，死心塌地的为她办事，榨干每一滴利用价值，然后弃之如履，将她们派去敌国刺杀，一来可以杀掉想杀之人，二来也可以对敌国宣称自己可以帮忙寻找真凶，适时提出条件，最后利用刺杀之人的性命换取她想要的条件，包...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