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诩哂笑一声，凉凉看一眼陷入混乱中，艰难分出一份清醒的杨普威。
讥讽那样刺眼。
杨普威只觉得深受侮辱，可比起这侮辱，被背刺的惊愕更为浓烈。
他虚弱地看向那戴着人皮面具的假货，难以置信地从此人脸上看到一抹可怕的犹豫。
似乎在认真思考将他取而代之的可能性。
杨普威眼中一阵刺痛，“哇”地吐出大口鲜血。
他未曾想，有一日自己养的亲信、养的死士竟想亲手送自己上路！
并卑劣的想坐拥他的一切。
他这些年的筹谋，拿命拼来的一切，如何甘心被人偷天换日般占有！
“混账！他是……假的！”
杨普威喊出这一句，便见眼前稚嫩的黄口小儿笑意越发轻蔑。
仿佛平静地看了一场狗咬狗。
又仿佛在嘲讽他也不过如此，普天之下从未有过被下属抛弃的主公，他是头一个！
杨普威看向王小将，惯常装腔作势的人，此刻怒火显而易见。
王小将却撇开眼不与他对视，掩下心间一小缕犹豫和后怕，更再不多说一句，直接下令，“呵，杀！”
心一横的假货，亦沉脸道：“给我杀！将那堆假货全部诛灭！”
杨普威闻言，再次吐出一大口血。
晕眩的目光里，崔诩嘴角浅浅的笑意，刺目剐心。
甚至那小儿怀中的丫头亦贼兮兮探出半张脸，瞅着他众叛亲离，狗都不如地模样，乌黑的眼珠子轻轻一转，狡黠笑两声便重躲进怀中。
杨普威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承受不住这一波接一波的打击。
林七见他如此不中用，将他浑身各处大穴封死，并将手筋脚筋一并挑断，让他再无伤人的能力，这一遭，直接将杨普威又疼醒了。
林七懒得搭理，将他丢在雪地中，准备应战。
三百对五万，没胜算，但对几千，有信心。
这一路，粮草吃尽，辎重丢光，唯独未将武器丢掉半点。
何况，借道漠北云江部赶来的北境军也该到了。
真当他们不带任何后手，凭几百人如此莽撞么？
“你们都是大魏的将士，戍守西北门户的好男儿，若今日听信奸贼号令诛杀太子，便再无回头之路。”
最后关头，赵震面向数千士兵好言相劝一句。
但无人理会，留守在西关城中的士兵，是杨普威最忠心的拥趸。
他们心中，大将军是天上下凡的战神，他无往不利，他英雄盖世。
他们能跟随大将军是三生有幸，但凡世上有人说大将军一句不是，皆是栽赃陷害，皆与他们不共戴天！
随着西北军不断逼近，赵震摇摇头，噌地拔出刀。
下一瞬，出乎意料倒戈地弓箭手射出先下手为强的第一箭。
西关县城中最宽的一条街道里，一言不合爆发一场激烈的战斗。
两边民宅被一具具躯体撞开，恐惧的百姓连滚带爬躲进床底，惊恐看着鲜血溅射到自家墙上、窗户上，未几又有一个人头滚落到床底。
那人头上眼睛不甘地睁着，吓得抱在一团的一家人放声尖叫。
可他们阻止不了，躲在床底，已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能保全自身和家人的方法。
崔诩将火铳重新交给窦章辞，又帮小公主的袖箭中上满牛毛针。
“王悯，将那冒牌货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
数千人的自欺欺人被揭穿那一刻，想必很精彩。
王悯跟着太子一路走来，以很能琢磨太子的心思，冷笑一声，飞身而去。
身为大内第一高手，制服一个擅于易容术的江湖术士，属于手到擒来。
历来学习坑蒙拐骗伎俩的，没几个高手。
杨普威的死士，连杨普威本人都护不住，如何护得住一个冒牌货。
窦章辞果断的一枪打断马腿，那马几声嘶鸣，几个颠簸后前蹄跪地。
将假冒的杨普威掀翻在地。
王悯在人群中穿行几个来回，出掌扫飞几人，一把掐住冒牌货的下巴，用这羞辱的姿势将其提到屋顶。
他故意不叫此人双脚落地，跟拎着一只待宰的鸭子般，让他悬空在屋檐外。
脖颈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翻着白眼两腿无力地挣扎着。
“这位大将军呢，还要不要？”王悯朗笑几声。
他催动内劲，这笑声如一段魔音传得极远，覆盖刀兵和杀喊之声。
所有人罢手看向他。
他笑容一敛，天生不爱笑，再笑便干巴了。
那多少下自己气势。
未等任何人回答他的问题，他干脆利落的三指搓起这冒牌货耳根的面具边缘，狠狠一扒。
“刺啦”一声，不是面具被揭下的声响，而是信仰轰然倒塌的动静。
所有狂热的士兵，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中的神被撕下脸皮。
他们目光一热，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一张极其陌生的脸显露在人前。
反应快的，低头去找打得激烈之时似乎被自己踩过一脚的，在那所谓的太子手中的大将军。
他信了，那才是他的信仰！
可他又迷茫了，那道信仰似乎也倒塌了……
那他的信仰在哪里？
缓缓蹲身，抱紧忽然有如锯子在拼命拉扯的脑袋，“啊！！”
凄厉的痛呼刺破夜色，越来越多的痛呼响起。
明明没有继续厮杀，却有无数的人倒下。
牛头根在羽林卫中间，死死握紧手中钢刀，冷漠地看着这些昔日同袍倒地蜷缩。
似乎整个世界轰然倒塌的模样。
他几日前不必他们好受，可他知道自己心底真正的愿望和目标是什么。
从戎，从来为的是亲眷和百姓，不是信仰！
“你们还不愿醒吗？真要为了这可笑的信仰自相残杀？！”
“我们在此互相消耗，外头的西戎人谁打？！若漠北人再来分一杯羹，谁来抵抗？！”
牛头根的冷漠只维持很短时间，天生热心肠的他恨铁不成钢地怒喊。
“都是假的！大将军在京城根本没来西关城，这些贼人想乱我西北军心，全部杀了！”王姓小将垂死挣扎，将手中双戟朝牛头根掷来。
牛头根跳脚险险躲过，“放屁！你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