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悯用指腹将那把针捻成扇形，打眼一数，轻挑眉。
“黄夫人，您这十根针，也不够扎死百八十条蛇呐。”
“那就劳王公公辛苦一下，丢出去收回来，实现资源可回收利用。”
黄樱嘿嘿一笑，颇有点舔着张脸口出狂言的意思。
王悯瞥一眼她抓得死紧的麻袋口。
似乎里头死透了的蛇还能跑一般，不给半点机会。
她着实很宝贝这几条毒蛇。
王悯早就听闻，黄司膳有点特别在身上。
成日贿赂匠作监和尚宫局给她做些乱七八糟、没人看得懂的小物件。
然后偷偷自己组装成更看不懂的东西。
起先他当这女子心有成算，做着娘娘梦，想以寡妇之身攀龙附凤。
于是使些奇淫巧技吸引皇上的目光。
可她这些东西没一样儿也没给皇上。
后来皇后派黄司膳随行，黄司膳的雀跃更让他迟疑，就像一只放出牢笼的雀。
那开心半点不作假。
但世上有人就是演技好，王悯没敢信她，依旧持有一份怀疑。
莫非她是欲擒故纵？要钓皇上玩儿？
如今出宫好些日子了，皇上在几百里外，黄夫人却一点儿也不急，依旧疯疯癫癫，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说不好，她真是天生脑子不大好使。
王悯叹口气，他长得严肃，平日也不苟言笑，但其实挺心软。
就当同情她吧……
王悯飞身撸了一把松针下来。
“唰唰唰！”
万针齐发，不说百分百命中，至少针雨之下，没有哪条蛇能入侵石灰圈。
黄樱惊讶于王悯的效率，瞅着扎了一地的，疯狂扭曲几下后一动不动的毒蛇，不由一阵狂喜，流下垂涎三尺的泪。
再看王悯时，满眼的敬佩。
黄樱二话不说，拎着她那麻袋冲出去，不一会儿便捡满一麻袋。
她乐颠颠将那袋子蛇送回车上，自新城县跟出来的田婆婆，只觉得自己长到七十岁都没遇到过这么刺激的事儿。
田婆婆和李氏对视一眼，慌忙弃车而逃。
七十岁的老婆婆，这一刻身手矫健得像个二八少女。
田婆婆边跑，边在心底大呼，这女子当真是生猛无比！可谓大魏第一猛妇也！
李氏瞥一眼女儿身边层层叠叠的保护，忍着心底翻涌的恐惧，伸手帮宫人一起抬石灰坛子。
这些石灰坛子和拉坛子的马车，是定兴县百姓给的。
崔诩和窦章辞一行离开新城县时，百姓感念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惩治贪官和恶霸的大恩。
又听说皇帝穷到挖坟取财也不愿加赋税，增添百姓负担，皆心疼得要死。
大家生怕小太子出门带不出多少盘缠，这一路要挨饿受冻。
于是捐衣的、送吃的，络绎不绝。
崔诩和窦章辞几番推辞，令亲卫将东西挨家挨户送回去。
百姓们却不依，扛着东西追了十里路。
遇上隔壁定兴县在路口堵车驾的百姓，直当那边是伙劫道的刁民。
百姓们群情激愤。
皇帝一家已经可怜成这样，还有刁民打劫小太子的盘缠？！岂有此理！
太子殿下和小太子妃是天上下凡的金童玉女！是大魏天下未来的希望！
饿死他们与诛杀天下百姓有何区别？！
于是，彪悍的双方一言不合就打了一架。
打到半途，头破血流才搞明白，定兴县这伙人也是来送几位小殿下的。
他们感谢小殿下起复了他们的父母官，让邓大人得以重返仕途。
所以他们凑钱买了两辆马车，拉着两车物资追了过来。
他们想得周到，弄了几缸石灰保存食物。
新城县的百姓见状，纷纷将自己的东西堆马车上，小殿下不收，便赶着马车在后头追。
又追出十多里，崔诩无奈收下，将百姓劝回去。
回头派人去送钱给两县百姓。
现在看来，带着这两车物资也不全然是累赘，这两车石灰就挺有用的，只是大家没料到，派上用场的节点来得这样早。
蛇类生性怕刺激的东西。
这一行人马携带的东西中，最刺激就是石灰。
李氏和田婆婆各拿一柄炒瓢，舀着石灰里三圈外三圈画了无数道儿。
地面撒成了一片白茫茫。
那些本就不情不愿上工的蛇，被人驱着不得不出洞攻击，拦在一片白茫茫外，便直立而起，丝丝吐着信子。
王悯应黄樱的请求，真气都要耗没了终于给她扎死三麻袋蛇。
黄樱对武功一道全然不了解，见王悯扎得那么轻松，又掏出第四个麻袋，眼巴巴看着王悯。
这回王悯说什么都不干了。
谁知道蛇潮后头还有没有藏着刺客，他需保存一定实力。
出门前皇帝虽交代过，要小公主在外头多感受民间疾苦，回去也就能多明白一些诸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上位者当悲悯世人之类的道理。
但皇上也说过，不能把小公主给玩没了。
王悯从前江湖惬意惯了，如今拿钱办事，和从前不同，实在是，皇上给得太多了。
所以他的职业道德水准也不得不拔得极高。
他在车顶盘腿坐下，打坐调息。
黄樱摇摇头，三麻袋也不错，够吃。
马车上，窦章辞从刘夫子广袖下钻出个小脑袋，瞧着师父麻袋装蛇的模样，满脸疑惑。
刚刚师父说什么？说要吃这些长虫！
天呐！她们未来这么物资匮乏吗？
居然沦落到捡几条长虫就能这么开心！还要吃……
这些在地上扭来扭去的剧毒之物，当真能吃？！
她眨巴下眼睛，“师父！！快回来！这劫过去，阿辞给您买龙肝凤髓！您别盯着几条长虫吃啦！吃那东西会中毒哒！”
黄樱闻言回头，高深莫测道：“乖乖，你不懂。”
“快用你手里那小手枪再给师父打几条！”
黄樱边叫嚷，边指了指石灰圈外龇牙咧嘴的毒蛇。
手枪？窦章辞瞥一眼手中的火铳，别名吗？
她上次试用时确实发现和普通火铳发射方式有些不同……
思考间，师父又嚷了声：“乖乖瞄准点儿！你是小朋友，视力1.5，可不兴往为师身上射！”
窦章辞点点头，神色严肃地上膛。
“砰”的一声震耳欲聋，被她瞄中的蛇，脑袋都炸了。
所有人被这一声惊得看过来，车顶的王悯睁眼。
鹰似的眸子迅速将一切收进眼底，他盯着小姑娘手里精巧的物件，金属管口冒着轻烟，很难想象这么个妇人造的，玩具似的东西能有如此杀伤力。
王悯心头转过一个念头，他知道这一趟出门做什么。
直接翻身落地，大手伸向窦章辞的小肉手裹住。
“小窦姑娘，这东西不宜现世，趁大家未看清，先收起来。”
远处山上。
驱蛇者见有人上山，早已停止吹那竹哨，矮身藏在石头后的常绿灌木里。
赵震等几人找他找了半晌，这一声响后，某一丛灌木无风自动。
赵震冷笑一声，飞身蹿过去，手作虎爪状，直直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