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妧夕抱着白芷，一动不动。
冰凉的地面与弥漫在空气中的冷意，冻得陆妧夕到毫无知觉的地步。
她无神盯着地面一处。
她明白，此时的自己定然狼狈至极，不说发饰发髻全乱，就是一身恶臭刺鼻的血痂，甚至是被撕碎了的半身裙褥，无一不昭显了她的尴尬狼狈。
庞大的信息侵袭脑海，压得陆妧夕喘不上来气，压得她于此时算计不了什么东西。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先为白芷的死悲伤，还是与陛下解释她此时的狼狈、免得叫陛下生了厌恶之心。
可是，多么可笑啊，多么可笑啊！
她陆妧夕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连为她最亲近的人哭泣的时间都没有，甚至还要再思索着如何哄得天子不让他心生龌龊，免得让那些贱人得意自己今日的失意。
她不能倒下，娘、容姐儿和汀玉她们还要依靠自己。
“阿妧。”天子倏地翕动唇瓣。
陆妧夕怔怔掀起眼帘，看见天子从孙永福手中接过一件崭新的绒裘，然后轻轻一挥盖到自己身上，细细为自己系好带子。
男子动作很轻柔，用帕子擦拭了几下自己脸上的血迹。
陆妧夕歪头，凌乱的发丝黏在侧脸，眸中尽显懵懂茫然，看得尉迟璟嘴唇微微下拗。
水光覆盖下的瞳孔之下，滔天恨意无声滋长。
仿佛是深藏于冰川之下的种芽，在一瞬间长出粗黑的根茎，疯狂攀爬之中，万丈冰层寸寸龟裂，露出骇人惊悚的冰裂。
“阿妧，站起来。”
“今夜，不眠。”
陆妧夕眨眼：“什么意思呢？是我想杀谁都可以吗？是我想用任何方式折磨死他们也都可以吗？”
此时的她没有任何伪装，对于那些人的恨意尽显天子目前。
闻言，孙永福一张脸皱得不能看，他侧身抬眸去看身侧天子的脸。
奈何屋子里灯光不显，孙永福只能看到天子高高扬起的薄唇笑得肆意散漫与薄凉无情。
“你说呢？朕的昭贵妃～”
陆妧夕终于松了手，极其缓慢的放下白芷冰冷的身子，她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白芷恬静满足的睡颜，紧接着，在汀玉的搀扶下，陆妧夕终于从地面上站起来，与天子四目相对。
尉迟璟伸出手。
看着那张宽大的手掌，陆妧夕最终把自己的掌心放了上去，任由天子握紧。
唉，阿妧，幸亏你无事。
我想过最坏的结果，那就是你已命丧于此，那时我就想这一夜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会被我下令屠杀尽。
幸好你无事，你人没事就行。
至于那些下贱做作的手段，我在意，但我也不在意。
我只求你还活着。
幸好只是死了一个丫鬟。
既然你这么在意的话，那我自然也不介意给你放肆的玩一玩。
屋子外，六名侍卫紧绷着脸，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目视眼前一众人。
这些人既是好奇地张望着里面的情形，在见到几具尸体后女子纷纷后退半步，而男子们则是心照不宣交换了个眼神。
终于，敞开的大门里终于出现天子的身影，天子脸上一如既往端着笑。
不等王氏等人露出笑颜。
却见天子微微侧身，拉出一个看上去不甚体面的女子，含笑开口：
“金昭玉粹，光明灿烂。”
“诸位，这位是朕的昭贵妃。”
陆阁老猝然变脸，噗通一声跪下来。
“陛下，此女虽为老臣之孙女，但此女离经叛道、不忠不孝，如何能入宫做贵妃娘娘呢？”
姗姗来迟的陆磳一眼就见到身在天子身边的本该死去的女儿，不着痕迹咽了咽唾沫，敛下所有心惊。
整整八个人，各个人高马大竟然也没能杀了她吗？！
果然他就不该听王倾怜那个贱人的话，说是让人凌辱了陆妧夕来恶心天子！
秋水苑内此时暗流涌起，徐夫人与王老太君双双对视一眼，只觉得天崩地裂。
陆磳掀起衣袍，跪在天子脚边。
“妧姐儿能得陛下喜欢，是妧姐儿的福气。”
话落，王氏与陆锦欢等人咬紧牙关。
然而，下一刻，大腹便便的孙永福拍了其中一名背着弓箭的侍卫的背。
嗯？
众人不解。
侍卫了然，即刻抽出一支箭矢，借灯笼里的烛光，蓦然拉弓朝着天空猛然射出。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箭矢在空中炸开暖黄的火光。
这是信号！
但是这是什么信号？！
陆磳深深倒吸一口气。
“父亲。”陆妧夕突然开口，喊得陆磳的心跳漏了两拍。
“陛下，是他推我进来的，我能杀了他吗？”陆妧夕乖巧似仰头问身边的天子。
杀了谁？
杀了自己？
陆磳懵了。
他可是陆妧夕的亲爹啊！骨肉血亲的父亲啊！
尉迟璟唇角笑容幅度很深，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陆妧夕分外乖巧的脸庞，“当然，”可以二字还未出口，身侧之人已经握紧手中沾染暗红血迹的刀子，借助两手的力量狠狠插进陆磳的腹部。
她木然看着陆磳双目充血，然后用力拔出，再捅进他的胸腔。
欣赏着他的身子被自己捅出两个血流不止的窟窿。
终于，耳边回响起压不住的尖细的叫声。
可是陆妧夕毫无感觉，她咬紧唇瓣拔出刀子，看着刀子的鲜血覆盖住白芷的血。
最后，在众人悚然的目光中，陆磳摇摇欲坠，就要倒下去时，陆妧夕再次用尽全身力气捅进陆磳的脖颈里。
一瞬间，大量的鲜血喷溅。
“啊！！”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天子不喜，他拧眉闻声望去，见到有好些夫人被这血腥的场景吓得五官扭曲，几乎想连滚带爬的离开这里。
尉迟璟撇撇嘴，最终竖起一只食指在唇边。
“嘘，别吵。”
可别吵到阿妧了。
喷溅的鲜血染红了陆妧夕半张绝世的容颜，在清辉月光的照射下衬得她诡谲冰冷，令人胆寒不已。
陆锦欢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娘明明说陆妧夕一定会死的，可为何陆妧夕没死呢！
她不受控制想跑，想离开这个吓得她魂飞魄散的地方。
终于，陆锦欢回头，先是快步几下，紧接着便是拔腿就跑。
“不！”王氏目眦欲裂。
她太清楚在此时此刻下女儿跑走的下场。
果不其然，一支利箭瞬间贯穿陆锦欢的膝盖，啊一声惨叫震耳欲聋。
尉迟璟微微勾唇，敛下阴鸷的不虞。
“哦，对了，也不能跑。”
你们跑了，阿妧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