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州城的日光比云都更充足，天老爷偶尔心情愉悦，施舍下来一场雨，百姓便得感恩戴德好好祭拜一番。
城内有条件的商贩都会在自家摊铺顶头支个小棚子，既能遮光又能挡风。稍差的也会撑个遮阳伞，虽然没有棚子顶用，但也能消减一丝热意。
从外郊挑着担子进城的小贩就要困难许多，能有个自己的摊位已是不易，哪还有闲功夫再去管这些。
如果行情不错，一个早上能把东西卖完便是万幸。若是卖不完，一天下来满身大汗，衣服都黏在身上，就如同自己给自己下了场大雨一般。
沿街的菜贩今日运气都不错，太阳还未登上最高位，手上的菜便都清完了，纷纷轻快地擦掉头上的汗，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身着官服的人策马自城门口进来，又从众人身边疾驰而过。有熟悉的人看了衣服便知，那是京都来的宣旨官。
……
耀王府。
美人抬手抚琴，悠扬的琴声宛若龙吟凤哕，听得人如置仙境。
夏侯霁新纳的侍妾虽出身青楼，但清新秀雅的身姿倒像是高不可攀的天女，尤其又弹得一手好琴，他一眼便瞧上了。
身旁人敲了敲桌子，轻声嗔道，“看来是兰儿近日棋艺见长，竟让王爷这步棋想得如此之久。”
夏侯霁收回流连于抚琴美人的目光，陪着笑落下一子。
“不错，兰儿确实是长进不少，只不过，比起你家王爷我，还是差了点火候。”
栩兰攥着一颗黑子，将棋局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又一遍，又皱着脸把它甩进了琉璃瓮中。
“妾身不玩了……”
女儿家生气闹别扭的样子一出来，夏侯霁便不咸不淡地斜了她一眼。
她立即收敛了情绪，将目光拉到他扔在一旁的诏书上。
“封后大典在即，王爷打算何时动身？”
夏侯霁慢悠悠收着棋子，狭长的狐狸眼中满是漫不经心。
“不急。”
“说来，有些日子没见本王那小侄子了。”
栩兰跟着他一同动作，有意无意蹭着他的手。
“王爷您说，这后位怎么就落到楚家手里了呢？”
“按说，小皇帝初登大宝，广纳后宫才是良策，却为何偏偏只选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国公府，还直接立了后？”
夏侯霁轻佻地扬起下巴，顺势将四处撩拨的柔荑握在手中揉捏，眸中精光晃动。
“他就喜欢出其不意。”
“他？王爷指的是，聿王？”
“本王的小侄子可没那么多心思。”
说着，一把将人揽到了怀里。
“这时候想给朝中换血，他也不怕砸了自己的脚。”
为了不让夏侯煊受制于人，来了这么一出，借机扶持他的直系势力。夏侯朝这个摄政王做的，倒真是尽职尽责。
就是不知道，朝中那些老的怎么个想法了。
栩兰乖巧地窝在他怀中，这些话听得有些迷糊，权政的门道她是摸不透，左右也与她无关。
“反正坏事定是落不到王爷头上。”
夏侯霁眸光渐暗，手上也越发不规矩，“本王这儿自然都是好事。好事啊，得成双。”
闻言，本在一旁安静抚琴的美人指法猝然一乱，“噌”的一声，惊飞了一群雀鸟。
……
云都，墨染轩。
前几日还是大晴天，阳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今儿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好一阵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拨开细密的雨帘子看去，一朱一青的身影在贵妃榻上对面坐着。
朱红云纹衫的这位显然要放松一些，左手抵在下巴沿，饶有兴致地瞅着面前人。
寇韫自觉不是能在屋里安分待着的人，奈何近来的天属实任性，让人丝毫没有了将双脚踏出院子的想法，好在还有人陪着她消遣。
白沁竹细长溜弯的眉浅浅地拧起，额上渗了些许薄汗。
怎么又落入这人的圈套里了？
“怎么样？”
寇韫撑着脑袋的手时有时无地点着下巴，等着她的动作。
后者叹了口气，将手中棋子轻轻搁在桌上，“愿赌服输。”
原以为自己在下棋上也算是颇有造诣，以往对弈，上至七旬圣手，下至十岁神童，她都赢过。
却偏偏输了寇韫，连着三局。
“王妃……”
眼见那人变了脸色，白沁竹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姐姐这一手棋术，真叫人佩服，不知师从哪位高人？”
第三局开始前，寇韫与白沁竹打了个赌，若是她赢了，白沁竹便改称她为姐姐。
宗室尊卑有序，她们这些所谓的夫人，放在寻常门户里，地位比通房丫头差不了多少，只不过王府门槛高，也勉强能算是个小主子。
白沁竹对此十分困惑，摸不准她，但又不好反驳什么。
看向她清澈的眸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从坐下到现在，她也没有任何为难自己的举动，于是便应下了。
而寇韫确实也没啥想法，只是觉得天天王妃王妃的，听得人腻味。
王府里她又没啥熟人，单这白沁竹性子清清淡淡，对她胃口，索性便借这机会，凑个近乎。
要能套到些什么东西，自然不错，要是不能，多个人说话也是好的。
听到外头的动静，她撩眸看了一眼。
“没什么高人，同我阿爹学的。”
闻言，白沁竹手下一顿，颇为小心地瞄她。
后者神色如常。
没见她跟上话，寇韫也没看她，声音平淡温和，“没打仗闲下来的时候，偶尔会来上几局。不过说来可气，我从没赢过他。”
白沁竹眸光微沉。
寇韫让她唤她姐姐，其实她也不过才长了自己几个月。
她生了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看得久了，又总觉得那眼睛里藏满了故事。
有些东西分明不曾宣之于口，却能左一下右一下地戳进心窝里，倒是不疼不痒，就是有些凉。
一如她手中的和田玉棋子。
撑着伞的小厮朝着内院奔来，想着抄近道快些，便没走回廊，大步穿过没有屋瓦遮挡的庭院，脚踩在地上带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王妃，车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