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您这是……”
“要是他们连这都不清楚，那就别负责了。”
回到市委大楼，时间刚好早上八点零五分。
园区办公室刚打卡没几分钟，张毅拨通了负责人电话，对面接起来还哈欠连天：“喂？张秘书？哎哟，这么早？”
张毅说道：“你现在立刻来市委一趟，许书记要见你。”
那头声音立马清醒了：“现在？”
“现在，二十分钟内，准时进书记室。”
挂了电话，张毅回头问许剑锋：“您打算怎么问？”
“就问一句话，星沙数控项目，为啥不动。”
“那要是他也不知道呢？”
“那我就让他回去找人知道的来。”
二十分钟后，园区办主任冯仲年站在书记室门口，头发乱，西装皱，鞋还没擦。
许剑锋看着他，直接问道：“星沙数控二期，为啥动不了？”
冯仲年愣了一秒，立即说道：“书记您说的是……我们那个智能装备项目？呃，那个是规划……用地……”
“讲重点。”
“是拆迁没跟上，项目地址涉及三户未腾退，还有两块地权属有纠纷。”
“谁管拆迁？”
“是开发区土地协调处。”
“谁是协调处长？”
“王刚……上个月刚提上来的。”
“你通知他，下午来一趟。”
“是！”
许剑锋质问道：“还有，既然你是园区负责人，我不问你下面人，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拖了多少天？”
冯仲年咽了下口水：“呃……应该是……半年左右？”
许剑锋严肃地说道：“六个月，一百八十天，你告诉我，期间你去过现场几次？”
冯仲年语塞。
许剑锋声音不大：“你们项目负责人三次变更，流程文件改了五版，每一版你都签了字，但现场你一次都没去，你在签什么？”
冯仲年额头冒汗：“书记，我……”
“回去写一份书面情况报告，今天下午三点送到我办公室。”
“是！”
冯仲年出了门，腿都有点打颤。
张毅站边上看着这场“无烟拆弹”，心里一阵惊。
他忽然问：“书记，您是怎么知道他一次都没去现场？”
许剑锋答道：“简单，他刚刚连项目现场东南方向有几栋建筑都答不上来。”
张毅点头：“真看过的，一问就知道。”
许剑锋看了看手表，没急着坐下，而是走到窗边。
窗外就是松海市中心方向。
晚上八点，松海市委内网悄悄上传一份未公开名单：《干部认知反馈系统·试点名单（草稿）》
名单第一批：52人。
备注：群众推荐度大于60%者优先列入下一轮考察名单；群众认知度小于20%者提交补述职说明。
张毅看完名单，只在底下回了一句话：“这一刀下得漂亮。”
许剑锋没回，但那份文件，已经挂进了“书记圈阅·红线推进”板块。
文件的最后一句，是新任组织部部长郭诗瑶自己写的：“让人认得，是干部的底线，不是选项。”
张毅一大早到市委值班室，就看到桌上那份厚得发胀的红头文件。
封面两个大字：《直播》。
他还没来得及翻，电话就进来了，是组织部那头。
“小张啊，郭部长说今天下午要跟你对一下直播方案，书记点名要你全程盯这个项目，说这是制度试点的‘关键动作’。”
张毅脑子转了一圈，赶紧拉出市电视台和宣传部的对接名录，找出两个最能干实事的技术员和策划主管，心里已经有数：书记这是要把干部述职，搬到摄像头前头去搞直播了。
上午九点，市委五楼会议室临时改成技术对接室。
郭诗瑶亲自坐镇，张毅坐边上，剩下的全是电视台和组织部技术口的人。
“我不讲排面，也不讲流程。”郭诗瑶翻开方案，直接说道：“书记说了，述职直播，别整那种央视范儿的镜头语言，也别搞虚头巴脑的‘书记走进群众’之类的画面，我们要的就是，干部站那儿，说自己干了啥。”
“你直播团队要是觉得镜头不好看，你把灯打亮就行了，别指望我们配合你们修人。”
组织部一个技术员小声问：“郭部长，要不要准备个讲稿或者统一格式？不然到时候有人不会说，冷场……”
“冷场就冷场。”郭诗瑶拿笔敲了下桌子：“我们不是拍综艺节目，我们拍的是干部的真话水平。他要真不会说，那就说明平时根本没干！干过的，不用稿子也能说清。”
张毅听着，心里暗暗点头。以前西岭搞这事时就试过，一堆干部讲得跟背课文似的，后来直播一上，几个不会背稿的干部反倒现场表现最好。
这回松海复制这套玩法，书记是下了狠心的。
“还有一个问题。”郭诗瑶扫了眼在场的人：“这回述职名单里，有财政、发改、园区三个口的中层干部，都是常年坐办公室的那种，你们宣传口那边谁敢给我删减直播内容，我直接点你名字在常委会上讲。”
“懂了。”电视台台长连忙点头说道：“我们这回只拍，不剪。”
张毅边听边记，问了句：“第一轮直播什么时候上线？”
郭诗瑶说道：“本周五上午，第一批五人，直播一小时。”
“这么快？”张毅问道。
“书记说了，先上台的有红利，等后面项目评估和干部档案挂钩的时候，直播表现直接计入‘群众认知度’那一栏，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张毅咽了口口水，这招狠啊。
下午三点，述职直播测试场地设在市委宣传部小礼堂。
几个中层干部被“邀请”来“配合试讲”，实际上就是书记提前点名的试播对象。
坐在第一排的财政局的赵科长，人还没上台呢，已经拿着稿子背了一个小时，额头都出汗了。发改口的那个副主任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直播团队开始调光调音，张毅拿着名单，一个个确认流程。
等调试完了，郭诗瑶带着书记办公室的一位秘书进来，在后台监控区坐下。
“开始！”
第一位上台的赵科长一开始照稿子念，语速又快又虚：“本季度，我局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紧紧围绕‘一体两翼’财政发展框架，稳中求进，进中求稳，积极稳妥推进预算执行与……”
郭诗瑶看了十五秒，直接打断：“暂停。”
台下全傻了。
她朝赵科长招了招手：“你下来。”
赵科长脸都绿了：“郭部长，我是不是念太快了？”
郭诗瑶问道：“不是，你是太假了！你念的这些话，家属都不信！你再说一次，你这三个月，到底做了什么具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