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缩进被子里出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了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她大脑一片空白地躺在松软的被窝里，仿佛这就是她的茧，将她和外界完全分割开的薄薄屏障。
但她终究要从她的茧里出来。
茧不是能让她获得永久安宁的地方。
白晓慢慢在闹铃声中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她的瞳孔紧缩。
和早上起床一样，现在距离下午的第一节课，又只剩下十分钟了！
白晓坐在床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第一次在上课前十分钟醒来时，她还有些慌乱。但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她都第二次这么醒了，自然不会和上一次一样慌张。
更何况，现在她还穿着学院的衣服呢。
白晓穿好鞋子，备好课本，按照课表指示走进了下午的第一节课教室。
虽说她现在半点和朝气蓬勃沾不上边，但姑且也有精神和脑海中的白影说些笑话。
——但在她上完了下午的三节课后，白晓已经完全像是具行走的尸体了。
就连她看到在自己宿舍房间里，坐在靠床的地毯上与沉星·凯把酒言欢的白鸮，都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白鸮笑着朝她举起酒杯：“哟，你回来了？”
沉星·凯抬起耷拉着的眼皮，带着点昏沉的醉意：“原来……嗝，她是你的后辈啊……嗝。”
白晓抹了抹脸，终于找回一点儿活着的实感。
她干笑了两声，说：“你们……你们认识啊……”
“你这话就不对了啊。”沉星·凯挥舞着手中的酒瓶，半长不短的金发糊在她冒出微汗的脸颊上，“我们这一辈的，谁能不认识白鸮啊……”
白晓想说既然对方认识白鸮，当初怎么又装出一副完全不认识自己这张脸的样子。但想一想，这里的人也不总把她当成白鸮，这样的疑惑便也作罢。
她塌着肩膀叹了口气，把沉重的包放在柜子上，这才脱了鞋子走上地毯，接过白鸮递来的酒杯喝了口。
原本白鸮手里只有一只酒杯，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白晓回来时，她手里又多出了一只装了半杯酒的酒杯。
白晓双手捧着这只高脚酒杯。酒液散发出馥郁的浆果香气，而直到她咽下了那口酒后，酒精味才迟钝地流淌过她的口腔和喉咙，充满她的身体。
白晓感觉自己的身体热了起来。
今天到现在为止，一直积压着的疲惫也都涌了上来。
白晓赶紧再搓了搓脸，把困意先赶走，问：“我的晚饭在哪？”
白鸮应了声，把放在身边的三层饭盒提起来给白晓：“这。”
白晓接过饭盒。
白鸮松开手。
饭盒掉在地上。
白晓：“……”
白鸮：“……”
白晓：“不是，等一下，你往这里面装了多少东西？”
她刚刚两只手都没接住啊？
白鸮抬眼，冷笑：“我多带这么多饭过来，你还不高兴？”
“……倒也不是。”白晓干笑了两声，“我挺想尝尝的……”
沉星·凯睁大了些眼睛，说：“你的身体素质这么弱？白鸮，你之前的计划可能要改改细节诶。”
白晓讪笑了两声。她不问沉星·凯说的“计划”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也不试着把这只沉重的饭盒提起来。
她径自在饭盒边上盘起腿，掀开最上面的盖子。里面放着装了米饭的碗和几对筷子，她便把这一层揭起来，放到边上。
底下装了几盘精巧的小盘菜肴。
白晓依稀从这几道菜里，看出了些许熟悉的影子。这道的原材料是鱼，这道的原材料是虾……
都是她曾经熟悉的食材。
白晓眼含热泪地填了半碗米饭，再去揭下一层菜。
下一层菜多是素菜。整颗整颗的晶莹虾球铺在翠绿的叶片上，浇了一层薄酱汁的生菜整整齐齐地码在餐盘里。
白晓眼眶含不住泪了。
沉星·凯惊讶地“咦”了声：“你从前吃过这些？”
白鸮看着正在往嘴里塞饭的白晓，笑着晃了晃酒杯：“她不是帝国人，吃过也正常。”
“唉，不是帝国人就是好啊。”沉星·凯长叹了口气，“如果皇姐再继续扩张领土，恐怕几百年之后，适宜饲养这些动物的地方都会消失吧……我可不想老了就吃不上这些了。”
白鸮笑弯了眼。
白晓在往自己嘴里塞食物的百忙之中，抽空问了一嘴：“这些在帝国里很少见吗？”
“当然。”白鸮笑眯眯地说，“在偏远星系的帝国人，终其一生都只能吃到合成肉。那可和这些天然的牲畜肉不一样。”
“现在天然肉只供给01星系。”沉星·凯晃着酒瓶，盯着这只三层饭盒喃喃，“除了皇室的日常份例，就需要早去抢稀少的名额……天啊，我可不想为了吃一顿天然肉，每天三点起。”
沉星·凯放下酒瓶，靠着白晓的床醉醺醺地说：“要是有可能，真想让皇姐放弃她的那些计划啊。”
白鸮又笑了起来。
她轻快地说：“沉星，白晓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太多了。”沉星·凯横了一眼白鸮，拎起酒瓶朝着白晓邀杯，“既然你也是白鸮的朋友，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沉星·凯，当今女帝陛下的第二个妹妹。”
“也是我的同伴。”白鸮笑着接话。
“我非常看好白鸮推广那个什么……物种多样性计划？”沉星·凯打了个酒嗝。她翠绿色的眼睛闪了闪，头顶冒出了一阵浅浅的酒雾。
她已然从醉酒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恢复了之前白晓见过的沉稳模样。
沉星·凯问白鸮：“白晓知道多少？”
“大部分。”白鸮说。她懒懒地抿了一口酒，再说：“她之后要代替我，在公众面前露面。所以需要你帮我解释她不知道的那部分。”
“真麻烦。”沉星·凯耸了耸肩，“你在她的身上做了……吗？”
白鸮摇头：“没必要。”
“你要是能像信任她一样信任我就好了。”沉星·凯掩着嘴微笑，眼中的冷光微闪，“你也不用解释，我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她甚至还不是帝国人——哈。”
白鸮微笑。
白晓粗略将面前的这两盒菜都吃过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捧着碗一点点继续吃。她吃的太投入，半点都没听见两人的言辞交锋。
只在吃得有点撑了之后，她才慢慢放下筷子，对着面前的空盘子发呆。
白鸮笑了声，问：“怎么了？”
“你觉得这个好吃吗？”白晓迟疑地问。
低头摆弄手机的沉星·凯也抬起脸看她。
“好吃啊。”白鸮说，“我有味觉。”
“那为什么你家的饭那么难吃？”白晓看看沉星·凯，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一开始还以为这里所有的饭都那么难吃。”
沉星·凯捂住嘴，但还是漏出了一声细小的笑音。
白鸮：“……”
白鸮摸摸额头：“我也很好奇。所以我去检查了一下——发现是做饭机器人的设定出了点问题。”
“问题？”
“盐和糖的选项错了。”
白晓不信：“我吃着不像……”
“水和油的选项也错了。”白鸮说，“可能还有几种搞错顺序的调味料，没了。”
她最后两个字的字音咬得极重。
白晓感觉自己背后发凉，赶紧换了个话题：“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呀？”
沉星·凯再小声地笑了声：“你刚刚没听吗？”
白晓摸摸鼻子：“刚刚我在吃嘛……”
白鸮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刚刚在说你之后要做什么。”
白晓：“……？”
她指自己鼻子：“你们直接安排我吗？”
“怎么了？”白鸮笑了声，“你有什么意见？”
白晓讪笑了声，飞快地认了怂：“没有。”
面前两个人保底贵族最高皇族，她一个非帝国人在这，实在是半点底气都没有。
她问：“我要做什么？”
白鸮慢吞吞地把酒杯里的酒液饮尽，说：“你上过那个老疯子的课，身上有桃李印吗？”
白晓摇头。
“沉星·凯会负责监控我们的精神波动，以免我们过分相似的精神融合。”白鸮说，“你来把我精神中的桃李印扒掉。”
白晓：“好。”
白晓：“不对。”
她正要再习惯性推卸这件事，就想起星海星盗团和自己的工资与退休金。
白晓：“……算了，我要怎么做？”
“我会教你。”白鸮对白晓难得的坚定抬了抬眼皮，随后倏然一拉扯她。
白晓摔进了温暖的怀抱里。
白鸮很轻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放松。”
白晓垂下眼皮。
浓重的黑色雾气包裹住了她。
她有些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