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檩迟瞥了一眼裴意柠，“再乱说话就不帮了。”
“哦。”裴意柠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只是看向裴檩迟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蒲荔只当他们是兄妹间在开玩笑，便也没有多在意。
把裴意柠送回学校后，三个人便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内。
蒲荔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虽然这段时间她还会在青城，只是换了个地方住，但有一些日用品和换洗衣物还是得带上，还有她的练功服。
年后就要去京北了，这个她去年考京舞时匆匆逗留过两天的城市，今年第二次去，也还是为了京舞。
她只希望，今年真的能够如愿。
贰日是单漾萍来接的她，行李先放在后备箱，单漾萍接上了她就直接带着她去了舞室。
单漾萍这段时间把手上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专门空出时间来给蒲荔培训，蒲荔知道单漾萍的一番苦心，自然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专心致志的跟着单漾萍学了起来。
单漾萍给蒲荔稍微改了一些动作，让《梦蝶》这支舞总体上看起来与蒲荔更契合，既展现技巧，又不失灵魂，动作连贯而通顺，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蒲荔从小跟着席沅学跳舞，但席沅离世得太早，所以教给蒲荔的东西并不多。
后来跟着外婆生活，外婆虽然一直支持着蒲荔跳舞，还送她去了兴趣班，但老师的教学与席沅的教学不太一样。
外婆去世后，蒲荔回到蒲家，跟蒲泽生大吵过一次后，中间有大概一年半左右的时间没碰舞蹈，直到初三下学期为了中考艺考才重新悄悄的学起了舞。
蒲荔的基本功其实算是不错的了，且她遗传了席沅的跳舞天赋，除了初中空缺的那一年半，这些年都没怎么荒废过舞蹈。
单漾萍只是帮她纠正了一些她看到的蒲荔总决赛比赛中出现的问题，又帮她改了几个动作，然后带着她加强对基本功的训练。一天下来，就对蒲荔的表现非常满意。
“不愧是阿沅的孩子，你很有悟性，又很有耐力，沉得住气。”单漾萍由衷的夸道，“要想学好舞蹈，一是有资质，二是够努力，还有一点，也得需要一些与生俱来的天赋。”
“而你都有。”
“蒲荔，你天生就是学舞蹈的。”
蒲荔笑了笑，随即又陷入了一股无形的沉痛里，过了好半晌才喃喃开口，“我妈妈……她……看到现在的我，也会开心的吧。”
“当然，你是她的骄傲。”单漾萍摸了摸蒲荔的头。
“走吧，今天就到这里。小圆可是特地发信息给我说过的，让我这几天一定要好好叮嘱你吃饭。”
单漾萍当然知道小圆会这样拜托她是得了谁的授意，虽然与喻停舟的接触不多，但她看得出来，喻停舟很维护蒲荔，蒲荔对喻停舟也有一种过分的依赖。
有些事情嘛，看破不说破啦。
得等年轻人们自己悟的。
果不其然，听到小圆特地来找单漾萍说过要叮嘱她好好吃饭的事情，蒲荔一瞬间就想到了喻停舟。
“好。”蒲荔点头。
此后的几天，便都是单漾萍陪着蒲荔这么过来的，她们俩每天都泡在舞蹈室里，蒲荔练自己的比赛剧目，单漾萍就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看着，给她把这支舞的细节抠到了最细致。
2月5号是除夕。
单漾萍4号晚上就回了老家，她还有父母在家，新年总得要回去陪陪父母的。
临走的时候，单漾萍特意交待过蒲荔，她6号晚上就会回来，她们订的是7号上午飞京北的票，7号下午要去走台走灯光试音响效果。
单漾萍知道这段时间蒲泽生一直都没找过蒲荔，当着蒲荔的面毫不留情面的骂过好几次。
“他让你回去过年你也不用搭理他，那个家你回去了只会惹来一身的晦气。”
“你就在我家好好住着。”
单漾萍一脸歉意的解释道，“今年我哥一家也要回来，他有三个小孩，我没办法带着你跟我一起回去……留你一个人在家过年，怪冷清的。阿姨对不住你……”
蒲荔见单漾萍反而对她愧疚起来，连忙摆手说道，“说什么呢单阿姨，你收留我，给了我一片庇护所，又这么尽心尽力的帮我抠剧目，陪着我泡在舞蹈室里，还要陪着我去比赛，做我的后盾。”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而且，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本来就习惯了。”
单漾萍心里一阵酸涩，拍了拍蒲荔的肩，“这么多年，真的辛苦你了。”
蒲荔摇了摇头，“不辛苦的。”
她笑了起来，“我现在已经很幸运了，单阿姨，我还有你呢。”
单漾萍怕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自己就忍不住要掉眼泪了，连忙跟蒲荔转移了话题，叮嘱起了她一些一个人在家要注意的事项，冰箱里有给她留了饺子和菜，让她一定要好好吃饭。
蒲荔一一应下。
待到单漾萍走后，蒲荔回到房间，久违的失了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天除夕的缘故，蒲荔闭上眼，思绪就会回到很多年前妈妈还在的时候。
那个时候蒲泽生还是一个好爸爸，除夕夜当天，蒲泽生会把两家老人都接到蒲家，爷爷奶奶和外婆身体都健康，而蒲荔无时无刻都要跟在席沅屁股后面跑，看着席沅跟外婆在客厅里包饺子，上手去抓饺子皮，把自己的脸和手都搞的脏脏的。
蒲泽生则跟爷爷奶奶一起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年夜饭，等吃过饭后，每个人都会给蒲荔塞一个大红包，祝福蒲荔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后来妈妈去世，奶奶因为蒲泽生另娶的事情被气出了病，这些年跟爷爷一直缩在乡下不愿意过来。
蒲荔跟着外婆，也没觉得有多伤心，因为外婆是最好的外婆。
即使每年过年只有外婆跟自己两个人，但有外婆在，就还有家和团圆的味道。
直到外婆也去世。
她被接回了蒲家，爷爷奶奶来看过她一次，提出要接她走，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放弃了，过年的时候也再没回来过。
蒲荔一年又一年的看着蒲泽生跟沈阿姨和蒲熠一家其乐融融，她格格不入的出现在饭桌上，引起不了任何一个人的目光。
自那以后，她就不爱过年了。
*
5号上午，蒲荔难得赖了会儿床，比以往起得晚了点，刚起床准备给自己弄点早餐吃，就听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蒲荔去拿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喻停舟。
“停舟哥哥？”
蒲荔接通了电话。
“枝枝，下楼。”
“我来接你回家过年。”
喻停舟的声音似是一阵温润又呼啸的穿堂风，那样轻而易举的就引起了蒲荔心里的阵阵战栗，她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刚才喻停舟说的那几个字。
接你。
回家。
“家”这个词，在蒲荔最不想提及的这天，被他将他的领域，列为了也属于她的领域。
“怎么了？”许是电话里的人太久没听到回复，关切的声音再次传来，喻停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过于简短，于是补充道，“不是蒲家，是奶奶家。”
“不过今天我爸我妈都在，他们都很希望你能过来。”
蒲荔猝不及防的掉了一滴泪，很轻，很轻。
她没有让喻停舟听到。
很快的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后，蒲荔尽量保持了说话声音的稳定才开口，“我一个外人，和你们一起过年……不太好吧。”
但喻停舟何其敏锐，又何其了解蒲荔，他听出了她极力掩饰的声音的异样，叹了口气，“枝枝，别哭。”
他知道她哭了。
小姑娘的心那样敏感。
想到蒲荔这些年的经历，喻停舟便忍不住要心疼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更加放得轻柔。
“你不是外人。”
“我和奶奶看着你长大，奶奶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我……也一直把你当作最亲近的妹妹。我爸我妈虽然跟你的接触不多，但他们都很喜欢你，也知道你对奶奶和我而言的重要性。”
“不用担心，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喻停舟一字一句的说道。
蒲荔的眼眸却暗了暗，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抓紧，又在某一刻有些无力的放了松。
只是……妹妹啊。
最亲近的，妹妹。
蒲荔有的时候很庆幸，自己至少能以妹妹之名对他表露出亲昵和依赖，但有的时候，她又很痛恨“妹妹”的这个身份，让她连喜欢，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诉说。
她只能躲在妹妹的身份里，偷偷仰望着她的星星。
那么多人可以毫不避讳的说出对他的喜欢，可以正大光明的喊他的名字说爱他，可以拉着有他名字的横幅、戴着有他名字的灯牌，以爱他之名为他做很多很多事情。
可她只能在跟别人介绍他的时候，说那是陪她一起长大，对她很好的哥哥。
按下心中的失落和酸涩，蒲荔努力让自己露出来一个笑容，然后回复喻停舟，“好，等我一下，我很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