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嵋山下是侬家

墨池白条

首页 >> 高嵋山下是侬家 >> 高嵋山下是侬家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入错新房嫁对人 修罗武神 重生刘宏,打造神圣大汉帝国 曹营第一谋士,手拿论语吊打吕布 世子的侯门悍妻 穿越大明之杀敌爆奖励系统 大明:五年狗县令,震惊朱屠夫 大明:剧透未来,朱元璋崩溃了 抗战:开局召唤一个德械师 大明日月 
高嵋山下是侬家 墨池白条 - 高嵋山下是侬家全文阅读 - 高嵋山下是侬家txt下载 - 高嵋山下是侬家最新章节 - 好看的历史军事小说

第28章 忍天下不能忍

上一章书 页下一章阅读记录

郑敦谨,号小珊,湖南长沙人。道光十五年进士,庶吉士散馆后、被分派到刑部任主事;和吴廷栋、李文安同部门供职。郑小珊酷爱医道,与欧阳小岑关系密切。国藩有个头痛脑热的,总爱向小珊咨询。二人私交真还不错。任谁也不会想到,今日,他俩为了别敬之事,竟闹掰了脸。京官们除了老乡这层关系,私下的交情也是千丝万缕。有时,得罪一人,等于得罪一串。所以,维护好人情世故,也是门学问。

作为小珊和国藩两边的好友,陈源兖和胡林翼,将国藩送到了家,便又匆匆赶往小珊府上。

胡林翼苦口婆心地对小珊道:“今日,涤生与你发生不快,曾伯父并不知情。老人家说:过了正月便要返乡,临行前想与大家见见面,我将曾伯的此意转告给你,要不要去,小珊兄自己掂量。”

陈源兖接着道:“平日你常说,一世的兄弟,几世的前缘。此话我深信不疑。大家既为同乡又同朝为官,私下又是倾心知己的朋友,若因一两句话,便系下心结,我想,也不是你老兄的为人。”

郑小珊沉默片刻:“二位的苦心愚兄明白,我小珊也不是没心没肺之人。”陈源兖说,“既然,小珊兄如此豁达,小弟可否向您报个私仇?”

“哈,说吧,想报什么仇。”

陈源兖缓了缓道:“算了,我就不火上加油了。你老兄平日哪里都好,尽管我们都是湖南人,但我还是劝您别太湖南了!”

郑小珊苦笑了下:“是说我今日也波及到你了是吧。”

陈源兖长长吐了口气:“咱兄弟几个,我岱云年龄最小,小珊兄有没有觉得我都在让着您?”

郑小珊说:“你小弟说话做事,一向是四两拨千斤。我真有那么过分吗?”胡林翼和陈源兖异口同声道:“自己想。”

郑小珊略有愧意地低头一笑:“他曾涤生也是湖南人。”

陈源兖说:“那就对了!”

胡林翼道:“今天是棋逢对手。”

郑小珊摇了摇头:“我小珊,奉行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苦口良药,我恶意何在?”

胡林翼说:“治病救人,也不能千人一方。其结果往往有悖初衷。”

郑小珊感叹道:“我任职刑部,闲暇时行医,二者都与命有着紧密的关联,难道不比谁更懂得后果的严重?”

陈源兖说:“小珊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您对外人无论言行还是治病,那都是慎之又慎;可您是否忽略了自家兄弟就少了份忧患?自己左手伤右手就不是过错吗?”

郑小珊苦笑道:“哈,看来,二位是来为我治病的。”

胡林翼道:“好兄弟本就手足情深,口咬哪个皆痛于心。不是为了同一个痛,我和岱云到此的意义又何在?你酷爱医术为人治病,在刑部断案更讲公平。今天你与涤生,要我说没有对错,之所以发生不快,皆是各自秉性。”

郑小珊将手捂着额头,他沉默了。

胡林翼和陈源兖在小珊家进行着调解,国藩这里,梅钟澍也没闲着。二人对坐在书房,梅钟澍意味深长地说:“我知你今天是受了委屈,也没必要自责。回头与小珊两个人说开,也就释怀了。”

曾国藩摇头道:“唉,想想,好没意思。天寒地冻的又劳您跑来劝慰,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梅钟澍说:“你与小珊有着不同的个性。你忠厚坦诚,自尊沉稳,他语言比较强势,尽管说话不拘面子,可他古道热肠,对朋友像团火。唉,好兄弟并非要论出个孰是孰非,而是要相互包容。更不可因一句话,便耿耿于怀。”

曾国藩冷笑一声:“人哪,当突发灾难或大祸临头之际,第一个闪念就是,这若是场梦多好。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不说了,是我修养不够。”

梅钟澍说:“人常说,局外者清当局者迷,倘若今日换作是我,起码,我会记恨他小珊些时日,谁没点脾气秉性?但你比我做得好,你一直在忏悔自己的过失。我作为你和小珊共同的朋友,更不想看到朋友们离心。”

曾国藩道:“我国藩是怎样一个人,我比谁都更了解自己。平日,岱云、润芝我们四人走得最近,我身上的毛病你们也看得最清。岱云私下说我,有股无名的傲气,我会反省。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堂堂七尺男儿,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奚落,最后导致爆粗口,这不是我一人的过错。我不能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小珊。”

梅钟澍说:“涤生,原谅与包容有区别吗?区别是什么?”

曾国藩说:“今日之事不堪回首,我多么希望这是场噩梦。噩梦里的自己已经非人非兽。”

梅钟澍劝解道:“冷水煮沸需要柴火,沸水降温尚需自我冷却。兄不急于你从沸腾中一下子冷静下来,我会陪你等待这个过程。”

............

隔壁大娘从厨房走出,在墙边的摇车里抱出颗大白菜准备回厨房,国荃和京武从客房走出,大娘热情道:“哟,坐着和你京武哥说话嘛,等下在我这吃饭。”

国荃说道:“不了大娘,家里也准备好了。”

京武笑道:“哈,非要走,我留也留不住。”

大娘说:“走什么走,在大娘这吃。”

国荃看到厨房边的摇车,脑子突然一个闪念:“哈,住得这么近,我转身就又来了。哎?大娘,您这摇车是大伯做的吧?”

“这还是大孙子出生前,你大伯给孙子准备的。现在,两个孙子都长大了,也没个地方搁,我就拿来晒白菜用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国荃淡然一笑:“哈,没事,突然看到,便想起我侄子来了。我是想,回头也让大哥给侄子做个。侄子刚刚学会走路,大人做事时将他放在车里,就不会乱跑了。”

京武说:“嗨!还做什么,这不现成的!你现在就推走吧,我正愁没地方放呢。来,我把白菜拿出来。”

国荃连连摆手道:“不不不。”

大娘说:“你真不用和大娘客气,车放在我这儿,一点用也没有。你推去给侄子用好了。自家做的车又大又宽敞,同时放两个孩子都没问题。”

京武将白菜拿出,用扫把扫了扫土:“回去再用布擦一下。”

国荃说:“这多不好意思。”

京武推着摇车道:“走走,我给你送过去。”

国荃说:“哈,那我就借用一时吧。”

大娘说:“嗨,推去用就是了。没事就过来坐啊!”

国荃点头笑道:“好的大娘。”

京武推着摇车和国荃走出大门口,国荃接过车:“回吧京武哥,明天我们再说话。”

京武笑道:“好咧,明晚等你啊!”

秉钰正在厨房做饭,见国荃推着个摇车走来,见状忙问:“哟,这是从哪推来个摇车?”

国荃笑着走进厨房:“隔壁大娘家借的。来,找块抹布擦擦,给我侄子坐。”

秉钰笑道:“哈,你好厉害,刚认识两天,就能把人家的车给借出来。”

国荃拿着抹布,边擦车边说:“他们家孩子大了,用不着,就借给我们用了。以后。泽儿白天可以站在里面玩,也不用时时缠着嫂子了。瞧,这车挺宽敞的,在里面还可以走动,泽儿一定会喜欢。哎?泽儿呢?”

“在爷爷屋睡觉呢。刚才,大哥的朋友来家说话,我们就到爷爷屋去了。”

国荃说:“大哥来朋友了?”

秉钰回答道:“刚刚走,大哥要留他吃饭,他说家里还有孩子等着。”

国荃说:“是霖生兄吧?”

“嗯。”

国荃说:“大哥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秉钰看了眼国荃:“九弟也这么想?”

国荃说:“大哥上午说去聚会,先是被润芝和岱云两个哥哥送了回来,转眼霖生兄又过来,他们聚会都在一起,怎么一个个又接踵而来?”

秉钰思忖着:“我也觉得今天家里怪怪的,一会儿这个来那个走,一会儿这个走那个来。而且,我发现你大哥眼睛红红的。”

国荃说:“大哥现在人呢?”

“在爹的屋和爹谈话呢。”

国荃嘱咐着:“嫂子,大哥若是不主动说起,千万别问。等他自己告诉我们。”

“我不会问他。可,自从我们来到这里,总感觉你大哥心里藏着什么,几次半夜醒来,都发现他在外屋闷着头抽烟,我都佯装不知道,从未问过他。”

国藩和父亲正在东厢房坐着说话,看来父亲是知道了他与小珊的过节。父亲说:“私愤,会在彼此心中留下块心结。宽容别人更是解脱自己。你与小珊同朝为官,挡不住有天,你和他同派到一个部署当差。倘若,你们各怀私愤,岂不要贻误国事?”

曾国藩说:“就事论事,是孩儿修养不够,即使划分责任,他也要占去九成。”曾麟书哀叹道,“国藩哪,你这个心态不适合做官。三十的人了连点委屈都承受不起,你的四十将待如何?三十而立不是要你站着,而是思想、品行、人格都要顶天立地!三十岁是人生最光彩的绽放。”

曾国藩说:“儿子也在绽放,我绽放的是,别人送礼送钱我送字,受上司无辜报复。别人都能收受别敬,我收一次便遭无端指责当众奚落...我绽放得不够灿烂吗?”

曾麟书说:“你还在为自己鸣屈?”

曾国藩辩解道:“孩儿本就凡人一个,想说不委屈,也难。”

曾麟书摇头道:“每个父亲看到自家孩子受屈,心里其实比儿子还痛。韩信能受人胯下之辱,我儿却为争得一时面子与人反唇互骂。爹早就告诉过你,大丈夫要忍天下之不能忍。”

曾国藩说:“爹的话,孩儿一刻也不曾忘记,从学童到仕途,如同攀登佛塔阶梯,多少次挫伤和失败,儿子从未停下来抚慰过自己。可当我终于站在塔顶,看到的却不是想象的那样。”

曾麟书说:“既然站到了塔顶,就当不惧雷霆、应修为成庙堂之人。否则那就走下来跟爹回家!”

国藩扑通跪下:“只怕孩儿这辈子下不来矣!身上背负得太多,三十年的养育之恩,兄长的义务,父亲和丈夫的责任,儿一样也推脱不下。”

曾麟书将国藩扶起:“你还少说了一个,如今你是国家的人!既为朝廷命官,更要为国家尽忠。爹不求你一定要做圣贤,至少要做个没有瑕疵的人。如果你接受爹的说法,现在就找小珊道歉,今日之事永远过去。”

国藩凝视着沧桑的父亲,忍辱地点了点头:“我去,现在就去。”

此时的国荃,正要将从京武口中获得的情报,报告给二喜。他信中这样写着:“前年,我国出口茶叶,红茶每石在二十六两、绿茶二十四两白银之间,我们的茶,趸卖价是十五两银一石;而京武哥说,我们的茶品,若在京城茶楼零售,一两则可卖到十两银。故说,京城零售茶叶是暴利。但茶楼所付费用也是极高。如房租,人工,赋税,打点佣金等。零售虽是天价,其弱点是:他们进货少,且分批结算。若想他们大批进货并通过他们的管道进行输出,尚待二喜叔亲自到京双方协调。总之,我们的茶京武哥是认可的,且非一般的认可...”

............

一辆载有国藩的马车,缓缓来至郑府门前停下。国藩跳下马车,车夫忙上前乞求道:“爷,您若进去会儿不太大,小的在外面等爷好吗?您瞧,天快黑了,我拉个活儿不容易。”

国藩欣然答应道:“好吧,我进去最多半个时辰。”“行,我等着爷。”

车夫将马车靠边停下,国藩正要叩门,但他突然又犹豫了,他内心激烈地斗争着慢慢地放下了手,暗自思忖着:“若不是他小珊妒忌在先,怎会激发我与他的当庭对骂?我若登门谢罪,岂不更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倘若他将我的道歉视作理所当然,我岂不是又来自寻其辱?”

国藩想到此,又大步朝赶车人走来。他对赶车人道:“我改主意了,我们还是先到别处去。”

吴廷栋正在客厅看书,年轻的家人匆匆来报:“老爷,门外曾大人求见。”吴廷栋放下书思忖道,“这时候找我,定是有什么急事。快,快快请进。”

年轻人将国藩带进客厅。吴廷栋指点着国藩笑道:“哈,你可真是不速之客!”国藩拱手道,“涤生冒昧打扰先生。”

二人落了座,家人忙泡上茶水。国藩坐在椅子上,情绪不住地往脑门上涌,吴先生打量着国藩:“涤生,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国藩一副欲言又止相,他一把捂住眼睛,委屈地哽咽起来……

吴廷栋哀叹了声:“怎么突然像个孩子,多大个事呀,把自己委屈成这样?”

国藩伤心地摇了摇头,吴廷栋观察了国藩良久说:“涤生,如果话一时说不出口,你想哭就哭出来吧。看你这样,我都替你难受。有什么不快,有什么憋屈,你就对着我哭吧,喊吧!把心里的郁闷憋屈都吐出来,反倒好受些。心里流泪会憋出病的。”

国藩克制着泪水:“先生,我没颜面见您,可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吴廷栋说:“你这话从何说起?上午在会馆不都还好好的?”

曾国藩说:“我今天做了件错事,一个不应发生在我身上的错事,可又让我错得委屈。润芝和岱云还有霖生都来劝我,父亲不能原谅我,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可我...”

吴廷栋缓了缓道:“一连串,听你说了七个我,那么,你不想说的那个他是谁?”

“...郑小珊。”

吴廷栋和蔼道:“呵呵,好一对天敌呀!一个直言不讳,一个自尊内敛。可你与小珊不也是好朋友嘛?怎么一下子...”

曾国藩道:“他年长我九岁,我一直尊敬着他,更确切地说是一直忍让着他。”

吴廷栋慢条斯理道:“涤生,忍让是种胸怀,你认为忍让是吃亏吗?”

国藩说:“忍让是我做人的原则,可他,视我的忍让为软弱好欺。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是婊子!这是我有生三十年来的奇耻大辱!实在忍不下去。”

吴廷栋接着道:“于是,你就借着他的错,也错了进去?”

曾国藩辩称:“是他将我带进沟里的。”

吴廷栋叹了口气道:“我与小珊同事多年,对他的脾气秉性或许比你更加了解。涤生,此时,我若是为小珊说几句话,你该不会将我也恼怒了吧?”

“晚生不敢。”

吴廷栋说:“小岑和小珊也是朋友,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医道。小珊的学问和对医术的追求,亦是有口皆碑。可就他那直脾气,自己都说没少得罪人。他见到谁都像见到病人,总想说说你这里要注意啊,哪里会有问题了。其实,他就是一个医者心理,想为别人好。”

曾国藩恼怒道:“变本加厉,喋喋不休,他哪里是医生治病,分明是凌驾于人,满足自己高傲的快感。我忍不了他。”

吴廷栋说:“涤生,你知我有多么看重你吗?当然,你心存不快,能找我来倾诉,可见你对我的信任。”

曾国藩说:“先生是涤生敬重的前辈,无论我说得对与错,都请先生海涵。”

吴廷栋说:“那边,小珊是我的同事和朋友,这里,你是我最最看好的同修和兄弟;所以,你二人之间,我不能像断公案一样,给出你们对错各占几分,只能苛求我的同修做得更好。我这么做,你会不会觉得更加委屈?”

曾国藩脱口道:“涤生不敢奢求先生庇护过错。”

吴廷栋道:“可你在认错的同时,还在抓住小珊不放。”

曾国藩委屈道:“先生,凡事皆因而起,恕我鱼鲠难咽。”

吴廷栋语重心长地为国藩开示:“水与火都是好东西,人离了其中之一都将无法生存。但在五行里面,水火又互不相容,可一对天敌,怎么又携手恩泽芸芸众生呢?易经有水火既济之卦爻,你不妨暂且将小珊放下,好好琢磨琢磨水火既济之奥理...”

............

秉钰和曾麟书正在东厢房说话,秉钰一丝担忧挂在脸上,她说:“去了这么久,该不会又和人发生口角了吧...”

曾麟书慢吞吞道:“知儿莫过于父。国藩秉性是执拗了些,但他已知犯错,不会再错上加错。他已三十岁的人了,不必孩子似的担心着他。”

秉钰顿了顿道:“爹,您真的了解现在的大儿子吗?”

曾麟书听似秉钰话中有话:“孩子,你什么意思?”

秉钰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此番来京,我发现他变了许多,心里好像藏有心事。几次都是睡到半夜,自己偷偷坐在外间抽烟。白天有时在家,他抱着本书挡着脸,不知他是在读书,还是有意冷落于我。”

曾麟书闻听,即刻说道:“这孩子!等他回来,看我责问他。”

“爹!您千万不可当面责怪他,我现在担心的是,他究竟为了什么?我看他很苦的样子。”

曾麟书说:“或许公务上不怎么顺心吧。我听他说,署里随份子,人家随的是钱,他送人的是幅字。好像是...唉,你只需带好孩子,公务上的事相信他自己能解决。”

秉钰说:“别人随钱他送字,定是被人瞧不起呗。”

曾麟书叹了口气:“唉,家庭以外的事你别操心,管好自己的小家就好。”

秉钰说:“是我们家境不好,才让他在外面失面子。真是,不到京城不知道,这里生活这么不易。”

曾麟书说:“这次来京,我预留了回去的盘缠。等回去时,爹再从盘缠里给你们留下个钱,我能回到家就行。这里单靠国藩那点俸银,是不能过活的。爹到了家,会想办法给你们挤出些钱寄来。生活用钱,是家里大人和国藩要考虑的事,你专心带好孩子,保重好自己,让我和你娘放心就是。”

秉钰两眼含泪道:“只是...苦了爹和家里。”

曾麟书说:“咱不还有那几十亩地嘛?饿不死!国藩既然选择了仕途,便没有退路。家里也还会像他求学时一样,全力以赴支持他。我的儿子我自信,他不会使我失望的。”

曾麟书只知道儿子去找郑小珊道歉,却不知儿子半路拐了弯。

吴廷栋和国藩的谈话还在继续,看来,国藩的情绪轻松了不少。

吴廷栋说:“那天,我外出办事,半道下起了大雨,当我乘坐的马车经过一个水坑时,一个乞丐也正从丁字路口走来。就在那躲闪不及的一瞬间,水坑的泥水四处飞溅,顷刻将乞丐变成了泥人。我急忙叫停马车,跑来向他道歉。哪知,他像无所发生,极其淡定地站在原地,任泥水一滴滴顺身而下;反倒对我的道歉说了句:天上下的雨,地上积的水,车轱辘没长眼,不是你的错,怪我自己不长眼。这是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乞讨老人,现在是我府上的园丁。”

曾国藩感慨道:“可敬的老人。”

吴廷栋说:“涤生,或许你会认为,这故事你讲给几岁孩童,足以使他受教。先生难道将我看作孩子哄我乖吗?”

曾国藩说:“学识面前,人不盖棺,永远是孩子和学生。老人的故事,涤生甚是受教。”

吴廷栋说:“事后,我问他,当时为何不借机骂骂我,解解心头之气,为何不以此讹我些钱财?他又说出句让我这读书人都深感汗颜的话来。他说,自己牙齿咬到舌头,我是该将咬疼舌头的牙齿拔掉呢,还是该将不知躲闪的舌头割下来?牙齿和舌头都是为我所用,是我没把它们用好。今天,你我注定要以一身泥水相遇,这是天意的安排,我不能起心动念。自己生从哪来死到哪去尚且不知,和别人较什么真。”

国藩回味着吴廷栋的话,脱口道:“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怎么感觉,老人有点庄子的思想和佛家的理念。”

吴廷栋说:“老人没读过书,或许不知庄子是谁。当我了解到他的身世,一句话可以将他概括:他是世上三大不幸于一身的老人。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用他的话讲,他的出生就是来人间受罪的。灾难经得多了,便不知什么是灾难。刚才,带你进来的那位也是个乞儿,被我收留在府上。”

曾国藩说:“怪不得小岑讲,先生是刑部里的铁面菩萨。”

吴廷栋摇头一笑:“我不值一提,只能说是缘分。哈!我们刚才说到哪了?瞧我这脑子。”

曾国藩提醒说:“先生说到,带我进府的那位家人。”

吴廷栋呵呵一笑:“看来,你是在用心听我讲话。”

曾国藩笑道:“哈,先生是在考我是否在用心倾听。”

“我是看你,有没有把刚进门时的那股子怨愤释放掉。哎?别光听说话,喝茶,喝茶。”

二人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吴廷栋道:“涤生啊,你是响鼓无须我重锤敲。总结以上二人之共性,那就是他们身处恶劣环境,靠的是一个超强的忍字在支撑。一次我问刚才那小伙,在被迫乞讨的日子,遇到别人欺负和辱骂,有和人打过架吗?他出乎意料地呵呵一笑:我一个讨饭的和一个吃饱饭的置什么气,我还有自己的正事呢。他的正事是什么?讨饭!涤生,说这些,我不是要你不分善恶,不明是非,是要你知道,退一步忍一时的海阔天空。现在想想,和小珊因一句话置气,有意义吗?”

国藩深深舒了口气:“先生,亏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懂了那么多常人不懂的道理。”

吴廷栋说:“其实你非常优秀,只是被一个‘我’字遮住了心窍。朱子曾批:不少士子只将礼义廉耻,孝悌忠信作为话题里的说辞,而不将其真正放在心上,行在身上。儒家之学,何止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八个字?倘若都不去践行,读再多书又有何用?”

曾国藩觉悟道:“先生,此刻,我真的不想再追究小珊如何了。是我忘却了读书的使命,犯下一个连乞丐都知不该犯的错,还抓住别人的错不放。 如果,我度量够大,哪有今日之不快。”

吴廷栋乐呵道:“涤生,你若真心这样想,而不是顾忌我的面子,我恭喜你!你更坚定了我对你的认知。”

曾国藩惭愧道:“先生,涤生已惭愧不已,真心知错,错得口服心服。”

吴廷栋说:“涤生,当我们进士榜上有名的那一刻,便结束了纯粹的学子生涯,当我们穿上官服的那刻,便又是了学生。学什么?学做人,学做官。做什么人,做什么官,便是我们新的课题。齐家治国不是一句空话,心中那个我字若放不下,家都治不好,何谈治国。”

曾国藩说:“先生一席话,涤生如醍醐灌顶。今日起,我会和自己的前三十年作以告别。放过他人,放下我字,修养自身,不负先生的苦心教导。明天一早,我便去小珊府上登门谢罪,这次是心甘情愿去的。”

吴廷栋笑了笑:“做好准备,如果见了面,他和你刚刚进门时的心态一样,不肯原谅你呢?”

曾国藩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是去认错,不在乎他什么态度对待。”

二天一早,小珊正在客厅窗前修剪花卉,府上的家人来报:“老爷,门外曾大人说要见您。”郑小珊先是一愣,缓了缓道,“请他进来。”

片刻,国藩随家人进了客厅。小珊从窗前缓缓走来,国藩忙拱手道:“小珊兄,冒昧打扰了。”

郑小珊不温不火地来了句:“哈,好早啊!坐吧。”

国藩无趣地坐下,家人端上茶水退去。小珊心不在焉道:“曾伯父初九要大家聚聚的事,我知道了。你来不来通知,这么多同乡兄弟,我不可能不知道。”

曾国藩道:“哈,我来并不为此事。”郑小珊冷淡地翻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左看右看,漫不经心道,“那是来找我诊病?”

曾国藩说:“如果我有需要,一定会第一个找您。”

郑小珊淡笑一下:“不看病,不是通知,那你一大早跑来做甚?”

小珊的冷漠令国藩很是无趣。他沉默片刻,手捂着额头,显然对昔日好友的冷漠感到痛心。小珊斜眼看了下国藩,心中略生歉意。他端起国藩面前的茶杯,碰了碰国藩的手。国藩接过茶杯,诚恳道:“小珊兄,对不起,我是专程向你赔罪来的。”

小珊依然端着面子不肯放下:“哈,有这必要吗?”

国藩破釜沉舟道:“小珊兄,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真的是诚心实意来向您道歉赔罪的。求您原谅我一时失控,口出不敬。错将您的好心小题大做,伤了你的心,也伤了我们兄弟情义。如果您不能原谅我,也请你消消气好吗?”

郑小珊说:“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有什么气。”

曾国藩说:“小珊兄,我为昨天的不愉快负全责。不管你是否原谅我,我绝不会原谅自己。事后,我已成了朋友和家人的众矢之的,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心中痛苦至极...为此,我整宿没有合眼,为自己的行为深恶痛绝。小珊兄,涤生在此郑重向您赔罪道歉!”

国藩说着起身要给小珊下跪,小珊忙将其扶了起来,话也软了下来:“涤生,你这是干吗!有话,咱坐着说...其实,这两天我也很不平静,也在自查自检。如果,那天我语气委婉些,不那么犀利,如果,我不激将于你,也不至于有后面的结果。唉!”

曾国藩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愧我读了二十多年的书,脑子一热,什么孔孟之道,连个礼义廉耻且不能自律。说起话来不知轻重,众人之下伤了您的自尊。回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如果,您还能把我当兄弟,请您监督我,我再不会犯下,有违伦理道德的大错。就此一次,足以使我悔恨一生。”

郑小珊摆了摆手:“算了,我年长你八九岁,书不比你少读,那种场合,更不该和自己兄弟锋芒相向,实在是有失体面,也请你原谅我吧。”

曾国藩说:“小珊兄,舌头和牙尚且打架,我们那么好的兄弟,真是不该孩童般的闹意气。如果您肯原谅我,我们和好如初好吗?”

郑小珊说:“只要你不记恨我,小珊依然是你兄长。”

国藩起身拉起小珊的手,二人破冰一笑……

过了元宵节,年的气息依然还那么浓郁。梅钟澍和儿子肇森,从家文宝店走出,肇森拎着爹买的毛笔及书籍兴奋不已:“爹,我们直接回去吗?”

梅钟澍说:“既然来了,爹陪你在街上好好转转。等下,爹请你吃三鲜烧麦和爆肚,这么多年爹不在身边,爹要好好补偿补偿你。”梅钟澍揽着儿子,朝路的一端走着。肇森沉思片刻说,“爹,三鲜烧卖和爆肚就算了吧,陪着爹随便走走我就很开心。”

梅钟澍说:“都中午了,总是要吃饭的。”肇森提醒说,“我们家还有很多剩菜,何必再花钱呢。”

梅钟澍拍了拍儿子肩膀:“你真是比爹还会过日子。家里的饭菜晚上吃,爹是想让你吃点京城的名吃,给你尝尝鲜。”

肇森说:“没吃过的东西永远不会想吃,因为不知道好吃,所以无从想起。再说,即便吃了,烧麦和爆肚也不会存在肚子里,只会让人多一个馋的念想,还不如多买本书,看了就会记在心里。”

梅钟澍心里一颤:“儿子,这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你疼死爹了!”

肇森淡然一笑:“不是爹写信告诉我的?”

梅钟澍哀叹一声:“爹都不记得这么说过。肇森,你这么懂事,真是让爹疼在心里。今天无论如何,爹要让你吃到以前没有吃过的东西。你不用为爹节省这几个钱。”

肇森遐想着:“若是弟弟在这里就好了,没来京时我还能照顾着他。现在他一个人在长沙读书,我却在这里被爹疼着...”

梅钟澍痛心道:“爹真是愧对你们三兄弟。你们来到这个世上,爹就给了你们一副穷骨头,让你们吃苦受贫。爹唯一能做的就是教你们读书,教你们做人。好在,你们个个都这么争气,爹就盼着有天,你们都能考上功名,那时,爹就可以告老还乡,在家为你们带带孩子,补一补对儿子的亏欠。”

肇森见爹伤感,忙转移话题:“今年我十五,再等十年我二十五,爹才五十四岁,一定能抱上我的孩子。那时候,您就和我娘在家好好享清福吧。对了,上次涤生叔叔批改我的文章,说我下笔大气,思路敏捷,同时,也给我圈出几个历史误点,修改了词句。”

梅钟澍说:“努力吧儿子,涤生叔叔的文章,是我们同年中最具韩愈文风的一位。你若能将他的才华学到个一二,你真叫长进。你知道了他的家,以后,自己随时可以去找叔叔,虚心向他请教。”

肇森蹦跳着说:“我很佩服叔叔的学问,就是有点怕他。”

梅钟澍说:“呵,你怕他作甚,你知他和爹有多要好吗?”

肇森说:“涤生叔叔不苟言笑,不像岱云叔叔和润芝叔叔那样谈笑风生。”

梅钟澍纠正道:“那是你与他不熟,时间久了便会知道,他是一个多么童趣的人。我们一起住的时候,他的话没说完,大家都别想睡觉。”

肇森沉思片刻:“他严谨的外表...不敢和他多谈。”

梅钟澍道:“你拘泥叔叔的外表作甚?他开起玩笑,能把你逗哭又哄笑。等下,我们吃完东西,就去涤生叔叔家,把刚才买的毛笔和书,让曾爷爷给你哥哥和弟弟捎回去。”

上一章目 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穿越豪门之娱乐后宫 人生得意时须纵欢 遍地尤物 大明崇祯,开局释放魏忠贤 投资重生女帝,她竟叫我相公 魔艳风流后宫 逼我下乡?科研军嫂搬空你全家 苟王,我的师兄太低调了 双修魔尊,我以阴阳证帝位 仙剑御香录 曼陀罗妖精 我靠摆烂拯救了全宗门 这个反派有点良心,但是不多! 和竹马睡了以后 穿越大周 系统赋我长生,活着终会无敌 wtw1974 动漫之后宫之旅 小黑屋警告!在疯批心尖反复蹦迪 谁懂啊,刚分手前男友就过来贴贴 
经典收藏家兄嬴政,谁敢杀我? 我的谍战岁月 救岳飞建强宋 混在大唐的工科宅男 在三国的非咸鱼生活 无限电影世界掠夺 穿越初唐从上吊开始 我,边防军人,在大秦封侯拜将! 蝉动 明末朱重八 何寄锦书来 全球高武之我的系统送错了 问棠gl 医妃惊天:王爷,求恩泽 我有一个特种兵系统 生死主 死不了我也很绝望啊 明末军阀 徐怀小说阅读免费 我,怎么可能有很多娘子! 
最近更新大乾六皇子 流放溯州称王,我直接拥兵百万! 重回十八世纪,努力干死乾隆 大汉捡尸帝王 民间传奇故事集录 寒门书生:出门捡个便宜小娇妻 我黄门红棍,权倾朝野很合理吧? 异世屌丝小神仙 梦离靡 三国:十倍速度,貂蝉说我太快了 功夫好?手榴弹怕不怕 成为御史后,我怒喷建文帝 兵者,侠也 中兴大明,从绞杀吴三桂开始 汉末战国 再统东汉 穿越时空征战沙场 被迫成为曹贼的我越来越强 魂穿史文恭,开局不去曾头市 穿越三国之江山美人 
高嵋山下是侬家 墨池白条 - 高嵋山下是侬家txt下载 - 高嵋山下是侬家最新章节 - 高嵋山下是侬家全文阅读 - 好看的历史军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