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安静的书房。
时光在静谧的午后里悄然流淌，时不时响起一声翻阅书籍页面又或者签字笔摩挲纸面发出的沙沙声。
书桌前，有着一双妖异绿瞳的女人单手托着腮，长卷发被一根丝带束起扎成了高马尾，额前与鬓边留下几缕碎发，看似百无聊赖地审阅着手里的文件，眼神却深沉而专注。
坐在沙发里的少年手捧着一本书，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书里的内容，仿佛里面有什么很新奇很吸引人的地方。
霍绾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根香烟。
紧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抬起了头，与从沙发那边递来的深长眼神对视。
没办法，被发现了，她只能无奈地将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香烟折成了两段，顺势端起了手边的热茶，浅饮了一口。
或许是为了不显得那么尴尬，霍绾看着他手里的已经褪了色的深红色古籍，主动转移了话题：
“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书了？”
神学。
说起来，这倒是让她突然莫名回想起了一件事。
数月前，他们还在华都的时候，在去民政局领证的路上路过了一处古老的教堂，厉濯羽突然要求停车，拉着她进了那间教堂，在教堂里在神明的面前进行了起誓。
“打发时间而已。”少年遥遥地注视着她，手上又翻阅了一页。
“等到婚礼的那天，我打算请教皇来为我们主婚。”
霍绾果然有些诧异，“教皇？真的吗？”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厉濯羽请得动神殿里的教皇？
看着他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不对，我还没答应要和你办婚礼……”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不似专门送茶点的佣人敲门时的那般轻柔小心，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一样急切。
霍绾和厉濯羽在无声中交换了个眼神。
很快，这扇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进来的人是埃文，他看起来很匆忙慌张。
“阁下，夫人，有客人到访。”
厉濯羽还算有耐心地吐出了一个字，“谁？”
埃文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出了那个令人感到诧异的名字——
“云家的家主，云擎。”
*
几分钟后。
温热的水柱从名贵的瓷壶中倾泻而下，一杯热茶从佣人的一双手里奉到了男人的手边。
云擎接过了茶盏，没有立即饮用，而是放回到了茶几上。
他正对面的沙发里坐着那对最近在帝都风头无二的权贵夫妇，可他的眼神却从刚进来的那刻起就落在了霍绾的身上。
同为男人，厉濯羽自然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他眼神中的不对劲，看似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语气中多少还是起了变化：
“云先生突然到访，是有什么要事吗？”
这云淡风轻却莫名高高在上的腔调令云擎回过了神，视线终于投在了厉濯羽的脸上。
他承认，“是。”
见状，霍绾作势正欲起身，“既然你们有事情要谈，那我就先回避一下了。”
下一秒，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不用。”
“霍小姐。”
厉濯羽箍住了霍绾的手腕，而对面的男人则是开口阻拦。
云擎的这声低唤倒是令霍绾多多少少有些惊讶，但也没多想什么。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就直接冲破了她的这种想法。
“霍小姐，请问你现在是否有时间，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男人眉眼深沉，五官轮廓很东方化，英气不凡，除去上了年纪难免显得沧桑，可在他身上却是一种岁月的沉淀与洗礼。
他注视着霍绾的眼神包含了太多旁人读不懂的情绪，不似男人看女人，而是一种更奇怪的感觉。
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霍绾侧目看了眼厉濯羽，“单独吗？”
她随即眯起眼睛笑道，“没关系，我没有什么事情是要回避我先生的，如果您有什么事要找我的话，可以直说。”
“霍小姐。”
他的声音很低沉，随着说话时的语气与细微表情的变化，面庞也随之小幅度的侧动，能看得见那条从他的脖颈一路延伸到下颚线处的淡淡疤痕。
除此之外，刚刚他端起茶杯时的那只手上也有一道极其明显的疤痕。
通过这些，霍绾对他已经有了初步的印象，光是看着就知道是个硬茬。
云擎像是没有看见厉濯羽这个大活人，目光始终未曾从霍绾脸上移开：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应该不会想让外人听见。”
“云先生说笑了。”她顺势挽上厉濯羽的手臂，笑得轻漫，“我先生怎么会是外人？”
看着正对面的男人，厉濯羽的眼神俨然已经变了。
剥离了华都的那重厉家小少爷的身份后，他可没有霍绾这样静待猎物咬钩的耐心。
尤其在帝都，他更是随心所欲的彻底。
他勾起了菲薄的唇，佩戴着婚戒的修长手指无声无息地叩击了下沙发皮垫：
“我还以为，我们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他不久前深夜拜访了一次云擎，和他谈得很清楚了。
他答应了他，很快就会把云以澈调离帝都，派往m国，从此以后尽可能的减少在他和霍绾面前的存在感。
现在云擎主动找上门，又是为了什么？
是反悔了吗？
“阁下放心，既然是我说出的话、做出的承诺，就一定会兑现。”
云擎这才刚向厉濯羽解释完，就又一刻也不耽误的看向霍绾。
“霍小姐，我想你应该认识‘白雅’吧。”
当然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
这是蕾雅夫人的Z国化名。
可霍绾只是微笑，摇头，“抱歉，我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眼前这个她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女人的化名？
他竟然还专程找上了她，来询问那个女人的事情……
他到底想做什么？
霍绾的心中生出了微妙的预警，可面上还是带着点笑：
“虽然我是从华都过来的，但也不可能每个华都人都认识吧，云先生今天是特意来寻人的吗？抱歉，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然而，男人的眼神似乎早已洞穿了她所有的想法。
霍绾被这道视线盯得不自然，用礼貌得体的坦然 笑容应对，可对方接下来却静淡地道出了一句她无法反驳的话语。
“我的确是来寻人的，但不是来找‘白雅’的，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的确和白雅有关，霍小姐确定要和公爵阁下一同分享吗？”
这算是……威胁吗？
霍绾的心中沁出冷笑，对于男人递来的审视和探究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让，反倒是正面冷冷迎上。
傲慢，轻蔑，不屑。
她算是看出来了，所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就没一件是好事。
她明明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纠结和那个女人的过往，这辈子最好和她再也没有半点联系，可偏偏……
和那个女人相关的人非要一个个的主动送上门来……
这让她，怎么能不恼火？
短短几秒间，霍绾的眼神已经冷却了下去，泛着彻骨的寒意。
她挽着厉濯羽的手臂渐渐撤回，抬起脸，笑着安抚：“我想我需要和云先生单独待一会儿……”
厉濯羽虽有不解，加上云擎这不请自来主人般的态度更是让他不满，但在外人面前，他和霍绾都不会驳了对方的面子。
“好。”他反握住霍绾的手，又很快松开，起身的同时，颇带警觉地朝着对面扫了一眼。
不放心，又像是刻意的一样，留下一句：
“有什么事情就按铃，立刻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