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花桐正沉醉在这清风徐来，大海平静，一望无际的洗涤里，闻得一声询问。
一瞧，面前一位许是四十来岁的大叔，身形清瘦，粗布麻衣也不减身上的飘逸，脸上蕴含着淡然的笑意。
树上的马娘子不太好意思，赶紧爬下了树，擦擦手，牵着二妮来到男子面前。
“二妮，来，与你侯叔问声好。”
花桐整个人都洋溢着好奇，歪歪头，问：“侯叔叔好。你就是我们村里的大夫吗？”
侯大夫的视线从花桐的脸上挪到了马娘子的脸上，心里嘀咕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对，你平日里不太舒服，就来找叔瞧瞧。”
花桐踮脚，侯大夫背后的篓子里是一摞木柴，上面挂了一簇藤蔓丝状的根茎。
“这便是草药罢？这到处都是石头，还能长草药呢？”
侯大夫擦了擦额角的汗，点点头，不好与马娘子待太久，“对，这个啊，清热的。这石头山啊，没啥草药的。我就是来砍柴，顺路见着了，对，就后面那里，顺便拔了。”
花桐顺着他指的方向，记在了心里。
马娘子礼貌侧身，让侯大夫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不见了，花桐便缠着马娘子要去那边。
马娘子双手合十，在虚空中嘀咕了几句“神佛莫怪”的话，才与花桐说。
“二妮啊，那边是我们龙口村世世代代的坟山，平日里我们都不去的。也就侯大夫胆子大一些，他出入也是理解的。二妮，我们女人家，可不要经常往那处跑，知道不？”
花桐一听，坟山！
难怪有些许的草药。
“啊……这样啊……”花桐有些失落。
“对，来，你踩着，娘把柴给捆了。”马娘子叫唤。
而花桐心里却有了一个主意。
“娘，二妮那里，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一个坟？”
马娘子弯下的腰顿住了。瞬间，她的泪水喷涌而出。
“可是……你是二妮啊……二妮她，她……族里不会批的……”
“娘。”花桐蹲下去，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我们寻一处，给二妮立个衣冠冢，在家里也立个牌位……不然二妮怕是得不到香火呢……”
“在人世的时候已经过得很惨了，总不能下去之后，被其他小鬼欺负……也怕她不好转世……”
龙口村偏安一隅，很是冷清。似乎外面的兵荒马乱，已经离她们很远了。
马娘子一听，心里又慌得不行，一直到了家里，大妮听闻此事，也支持花桐。
“娘，对，不能让二妮没有香火啊。”
这般，马娘子在家里立了个牌位，用布遮住。
大妮去村子里才买了香纸，买了糖，才与葛海子他们踩着白露一起上了山。
这坟山的路杂草众多，碎石头也多。
平日里少有人走。
葛海子今日没有出海，受马娘子所托，特意来办此事。
他挖了一个大坑，马娘子把放置好的二妮的衣裳和纸人放了进去，再由女儿们簇拥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葛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把二妮的骨灰拿了出来，一起放进去。
迎着她们惊讶的目光，他才说：“当初不好刺激嫂子，他们烧完之后，我拾得一些，约莫是混了些别人的骨灰的……”
“成，海子，嫂子谢谢你！”马娘子激动的几乎都跪下来了。
那泪眼朦胧的，看得葛海子也是不好受，他连忙把马娘子扶起来，又觉得接触了肢体，有些避嫌，赶紧抡锄头，埋土。
至此，一个小小的无名坟堆便立了起来。
又粗又壮的三根香点燃，香烟悠悠飘起，萦绕在她们身上，经久不散。
马娘子跪坐在地上，细细嘀咕了半个时辰……
这坟山处处是坟堆，一处处的小鼓包，在白日里倒是挺可爱的小蘑菇堆，若是夜里，多少有些渗人。
她瞧了好几处，认得了好几样草药，暗暗记下，什么时候跑出来采摘回去晒着。
尤其有一样，治痛风还是有效的。
……
二妮的衣冠冢是立起来了，但是马娘子病了。
大妮在家里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二妮就没人盯着了。
她便背起小背篓，交待自己去拾柴火，大妮担忧不已，但又拉不住她。
“可小心些！”
“知了！”
她跑啊跑，一路往村子西边而去，从那边上山，更近坟山。
当她到了山脚的小道时，隔壁一排低矮的木头简易搭建的棚户，引起了注意。
柳娘子几人正坐在院子里剖鱼虾，学着龙口村的妇人一般，晒在篓子上，晒成鱼干虾干。
一边干，一边聊天：“听闻要去镇上卖呢！也能卖些钱填补家里。”
“可不是嘛。”柳娘子的动作又快又稳，“现在我们挤在这里，还想着要有自己的屋子的。如今男人们去码头找活儿了，我们女人们可不能拖后腿。”
花桐瞟了一眼，不自觉就弯了腰，低着身子往门口溜走。
一直到她消失在小路里，柳娘子往门外瞅了一眼，疑惑：“刚刚有什么窜过去了？”
“哎哟，没什么吧……听说这后面就是坟山了……难怪这么大方，给我们分这地方。”
玉溪村的妇人们七嘴八舌：“可不是嘛，还是得挣钱，赶紧走了。别过几日清明，到时大家都往我们门口这里搬搬抬抬……这晚上睡觉也不踏实……”
“哎哟，你别说了，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
这边上山倒是不太容易，她的腿短，还得扯一扯那藤蔓才从坡下，一路跨越到了坡上。
这边沿路盛开了不少野花，似乎就是这坟山的一路灿烂。
她心情还算不错，一路捡捡拾拾摘摘，还好奇这路上的泥土的颜色都不太一样。
嗯，有些深。也许海边的山都是这般的？
她心里嘀咕了几下，混迹在石头山里的这抹小身影十分灵活，几回就跑了个圈，小篓子很快就装满了。
在下山的时候，她颠了颠小篓子，想了想，还是顺手折了些柴火。
若是马娘子在的话，一定会惊讶，怎么二妮这么快！
小人儿花桐哼着小歌儿从村西处离开，却被一双阴翳的眸子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