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弦正思考着，万茗走了过来，将她拉出了会议室：“我们出去一下，你们继续。”
“中度的创伤后应激综合症？” 万茗盯着沈雪弦的眼睛问道。
“我可以控制的。” 沈雪弦看着万茗回答。
“沈顾问，我以上司的名义，请你以专业的角度回答我，以你现在的状态，是否能够继续担任顾问一职，审查深蓝网站一案？” 万茗按住了她的肩膀，严肃地问道。
“如果我中途被迫退出，会怎样？” 沈雪弦问道。
“我会请你暂时中断顾问工作，去看心理医生。然后用尽一切我有的办法把那群家伙揪出来，揍一顿，该判刑判刑，该枪毙枪毙。” 万茗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万茗从来都不会是那个强制逼迫谁的人，但是每一次他都会坚定地站出来，做所有人的依靠和底牌。
这个人，真的很好，好到让人想流泪，好到想和他一起并肩站在风雨里。
“我以我的专业和能力向你保证，如果有问题，我会申请退出。但现在的情况，我还可以掌控，请相信我。” 沈雪弦同样认真的与万茗对视。
“好，我相信你。” 万茗盯着沈雪弦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两人刚回到会议室，连铮和沐风等人凑了上来。
“刚接到消息，成小雨醒了。” 连铮说道。
沈雪弦和万茗欣喜地对视了一眼。
成小雨能这么快醒来，说明她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他们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
他们或许还可以从成小雨那里得到一些网站的线索。
“去青城市第一医院。” 万茗拿着车钥匙往外走。
沈雪弦、沐风、还有两个青城警员跟着万茗去医院看成小雨。
连铮带着剩下的警员和包鸾一起研究将深蓝网站先关停的事情。
青城市第一医院在青城市市中心，万茗等人赶到医院时正是晚餐的时候。
成小雨正坐在病床上吃着医院发的病号饭，连铮派来守着的女警员则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跟成小雨聊着什么。
见四五个人接连进门，成小雨下意识地停了筷子，向后坐了坐。
女警员早就接到了万茗等人会来的消息，见几人进门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坐到床边安抚着成小雨。
“小雨，你好。我叫沈雪弦，是昌明市警局的刑侦顾问。你可以叫我沈姐姐，或者沈顾问。” 沈雪弦尽量用更柔和一点的声音跟成小雨打招呼。
她又指了指身后的万茗，沐风等人：“他们是我的同事，万队长，沐警官，张警官，赵警官。”
“你不用怕，我们只是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你先吃饭，吃完我们再聊，好不好？”
沈雪弦看着成小雨眼睛里逐渐褪去的惧意，慢慢地走上前。一只手背到身后，跟万茗他们打手势，让他们先出去。
万茗看到了沈雪弦的手势，带着几人出了病房，到走廊里等着。
屋子里只剩下了沈雪弦，女警员和成小雨。少了几个大男人的屋明显宽敞了许多，夕阳透过窗子洒在病床上，显得静谧美好。
成小雨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的餐食。
吃了几口，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停了筷子，抬头看向沈雪弦，大眼睛里满是询问。
“我吃过了，小雨吃自己的。” 沈雪弦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微笑着对成小雨点了点头。
等成小雨吃过晚饭，女警官很自然地把餐盘和饭碗收拾干净，送去给护士。
屋子里就剩下了成小雨和沈雪弦两人。
成小雨看着沈雪弦小声开口道：“沈姐姐，我见过你的照片。”
“我的照片？” 沈雪弦有些疑惑。
“嗯，照片中的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那个哥哥说他在跟你玩一个游戏，只要你赢，他就会放了我。” 成小雨继续说道。“他还把那张照片放到一个信封里面，说要寄给你做礼物。”
沈雪弦心里一震。是那个破布娃娃里面的信和照片！秦远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笃定我会看到那封信了吗？
“沈姐姐，是你赢了吧。那个哥哥今天早上看起来挺开心的，说他很快就会见到他梦了很久的人了，还说要把我送到爱丽丝的兔子洞，会有人来救我。”
成小雨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沈雪弦的脸，干净纯粹。
“不，是他退出了。” 沈雪弦喃喃道。
她现在才明白秦远的那句‘至于后果，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是什么意思。
秦远在给众人洗脑之后，还是磊落地给了每个人选择的权利，或生，或死，全凭个人选择。
“小雨，你告诉姐姐，你那天走出家门是为了什么？” 沈雪弦有了一个猜测，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来验证。
“我，我想劝劝常哥哥，他好像活不下去了。” 成小雨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试图让滚烫的眼泪留在眼睛里，不掉下来。
沈雪弦走上前，坐到了成小雨床边，没说话，只是抱住她一点一点地抚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成小雨终于在沈雪弦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
“沈姐姐，我到的太晚了。是不是我到得早一点，或者我清醒得早一点，就可以劝他，劝网站上的那些人好好活下去。”
成小雨的心里充满了歉疚和自责。她走出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牢笼，才发现之前的所有话语和情绪，都成了助长他人痛苦的绳结，加固了其他人给自己设下的牢笼。
她在网上写下的每一个难过痛苦的帖子，不但没有起到和有同样心情的人一起共勉的效果，反而在交流过程中，变成了压到每个人身上的稻草。
她真的真的很抱歉，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她应该更懂他们向往光明的心。却从没想过，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痛苦的分享，有时换来的是双倍的痛苦。
“小雨，你听过萤火虫追逐繁星的故事吗？” 沈雪弦让成小雨抬起头，看着她认真地问道。
“没。”
“萤火虫之所以能够发光，是因为它的腹部末端充满了含磷的发光质及发光酵素，它们与氧气相互作用,从而使萤火虫腹的部发出微弱亮光。”
沈雪弦四处寻摸着，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看到了护士留下的垫在餐盘下面的垫纸。
她直接拿了过来，掏出口袋里的笔，在纸上画了一只肥嘟嘟的萤火虫。
“所以萤火虫自己是没有办法发光的，它需要氧气。它们入夜后的闪光舞蹈一般只会持续两三个小时。如果能量消耗殆尽，荧光素就暂时不能再发光了。”
沈雪弦笔下不停，又在肥嘟嘟的萤火虫旁边添了几只萤火虫。
“萤火虫的光是没有温度的，它们的光不会温暖人类和自己，也不会让万物生长，指明方向。它们的光只为了生存和繁衍。”
沈雪弦看成小雨听得认真，又在上方加了几颗星星。
“但是不是每一个萤火虫都这样，有一个萤火虫希望自己可以像星辰一样美丽，永远在天空中闪烁。
它就努力地飞呀飞，它想要飞到星星上面，和星星一样，将自己的光芒撒向人间，照亮夜晚旅人前进的路。”
沈雪弦又在最初的那一只萤火虫上加了光芒，继续说道。
“它告诉所有的伙伴，只要我们努力地飞，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成为天上的星辰，不受能量耗尽之苦，永久地在天空中绽放光芒。
但其他的萤火虫每天发光已经很累了，它们有些飞到一半就掉回了草丛，有些在开始就放弃了。它们都羡慕着有坚定信念的萤火虫，它们都希望自己能和它一起飞上天空。
可是它们实在太累了，长时间地努力发光生活，已经没有力气再带着它们飞到天上去了。
于是只有那一只萤火虫努力地每天挣扎着飞得更高一点，最后追逐到了繁星。它成为了繁星中的一颗，在夜空中闪烁着。”
沈雪弦说着将最初的那一只萤火虫的翅膀和头身连了起来。
成小雨看到了，那是一颗星星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