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行重赶到水军处时已日薄西山。
“怎么样？”余荔荔擦着刀问他。
“今日晚间，约摸戌时，”穆行重皱眉，“时间紧迫，你……罢了，你是决计不会离开的，那便一同应敌吧。”
余荔荔抬头看了日头：“只剩一个时辰了。”
穆行重握了他手：“阿荔。”
余荔荔反手拍了拍他：“放心吧，我还没回去再看看阿菱呢，都不知他被你养成什么样了，不会轻易让自己死的。”
穆行重似乎放心了些：“嗯，他现在可一点不爱哭，整天绷着个脸，严肃的很。”
余荔荔轻声笑了下：“都怪你，看看这给养成什么样了。”
穆行重亦是跟着笑了下，顿了片刻，才补了一句：“我也不会轻易让自己死的。”
余荔荔点头，正欲再说什么，便见一旁一直在看海上军防图的卢嘉成道：
“东洋是东部海上之国，会行海路倒罢了，不过北番……这其一，向北离我云城还有些距离，并非像东洋般直接挨着，其二，北番之地多为平地，倒不知他们怎么走水路？即便真走了水路，那他们那后备军需，又如何供得上？”
“卢大人的意思是？”
“付衷说此次会是东洋与北番合谋攻城，可北番难不成是傻子？东洋擅海战，且这里他们后需供应也方便，即便真拿下了云城，若想继续向内，定是他东洋更方便些，到时甚至可以反咬一口，与后方补给一同，给北番来个两厢夹击，把此番参与进来的北番小国兵力也给吞了。”
余荔荔接着他的话道：“若是失败，东洋逃着也方便，而北番……他们本就不擅海战，加上回程路远，只怕……会被东洋拿来做挡箭牌也说不定，以他们来引得我方视线，而他东洋，也好金蝉脱壳。”
“不错。”
“我们常说北番之地多宵小之国，可如此看来，只怕东洋，有过之而不及。倒不知此番与东洋合谋的都哪些国家？可有上次那个半路跳出来的义士白涛所在的夜平？”最后一句余荔荔是问向穆行重的。
夜平是原北戎王子克尔所想共谋的北番小国度，可双方皆是没有付出信任，最后，以与克尔合作的那位拦路之士白涛悄然进入北戎境内拦截他们二人、如实相告克尔的出尔反尔而告终。
“夜平偏向西北，与北戎挨着，此次倒是没有参与进来，那付衷说多是我北疆之外偏东向的那几个北番小国。”穆行重应道。
余荔荔“嗯”了一声，又接着问：“对了，那付衷和围府之兵，你怎么说的？”
“付衷……因着他启云旧将之名，我本想劝他自行了断，不过……”
“想必他不会听你的，此人偏执且狂妄，即便我在府上时说了那么多的话，也未唤回他的旧心如初，他不像是会自行了断之人。”
“嗯，所以我把他杀了，”穆行重平静应道，“好在围府之兵中还是有些明事理的，我已告知他们，若想洗脱谋反之罪责，为己正名，那就共御外敌。”
“那里面应该还是有些真正只听从于付衷的人。”余荔荔看着他，等他继续。
“若他只忠付衷，不忠云城，那留之何用？”穆行重目光平静，声音森冷。
——————
付衷没有骗穆行重。
东洋攻进来时，恰好到了戌时。
好在有了一定的防备时间，此番倒也不算完全的猝不及防。
卢嘉成能年纪轻轻就坐了云城水军的提督，必是不只两把刷子的，此番虽没了武艺，但好在过往实战经验丰富，外加穆行重、余荔荔替他坐镇，一番作战下来，虽不能大败敌军，却也算勉强守住了。
不过很明显，只是勉强。
时间还是太过紧迫了，再加上云城内兵将不足，且内患未除尽，使得云城将士死伤无数，连余荔荔在那东洋的炮火之下，都伤得不轻。
此时穆行重看着床上那人，又是自责不已，又想骂这人一顿，不过更多的，还是庆幸……
当时，敌方军船合围下，他才与这人分开了一会儿，刚飞身到另一船身指挥作战，便听到之前那船轰然炸开了。
他闻声回头，僵在了原处，甚至不敢上去问那艘船伤亡如何。
就是那一刻，他想，要是余荔荔死了，他要斩尽了东洋贼寇，再随他而去。
要是他有幸活着，他绝不会再让他重回边疆。
去他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去他的身负青云之志宁可背井离乡。
去他的是非黑白，去他的对错正恶。
他只要他好好活着。
他只要他。
好好活着。
所以，当听到余荔荔还活着的时候，他居然哭了。
连穆南洲假去世他却信以为真后，都没掉眼泪的他……居然哭了。
众目睽睽下，哭的止不住。
哭的梨花带雨，哭的支离破碎，哭的……嗷嗷的。
余荔荔无奈了，在一小兵的搀扶下走过去，伸手擦了这位殿下和着炮灰哭花了的脸：“你转身走后我看着那炮火方向不对，就赶忙喊船上的人跳下去了，跳的及时，没大事儿。”
穆行重依旧止不住。
他算是明白，彼时在沙图与孜吾作战那日，为什么自己只是肩膀受伤，而看不清的余荔荔却能哭个不停了。
因为忍不住，或者说，控制不住。
于是乎又一个众目睽睽下，抱了人就亲。
绵长而炽热，真挚而热烈。
余荔荔愣了下就准备挣扎开，却听穆行重松了口狠声骂道：“你要非得现在拒了，那我让你那点破面子一点不留！”
说罢，不顾某人那欲张还休的口，再次亲了上去。
毕竟是在战时，穆行重倒也没那么拎不清，故只厮磨了一小会儿便分了开来，而后便听余荔荔幽怨开口：“我刚刚要说的是，你那脸上嘴上的炮灰，弄了我一嘴。”
穆行重：……
无论如何，这个人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穆行重看着这人身上的伤，心疼不已，却也松了口气。
余荔荔看站在一旁脸色复杂的穆行重，知道他还心有余悸，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下：“大夫都说了，真没大事儿。”
穆行重瞪他：“我就不该什么都听你的，管你乐不乐意，把你打晕了直接往卢嘉成那密室里一扔，这样才好！”
余荔荔：“你知道那密室怎么开的了？”
穆行重：“……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