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发出一声噼啪的声响，几点火星飘向黝黑的天空，耳边传来阵阵虫鸣。
阿律耶迟缓地眨了眨眼，直愣愣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醒了？”
身旁响起一道女声，他机械扭过头，看向一旁，一身男式儒袍的少女坐在对面，正在往火里添柴。
记忆倏然回笼，阿律耶心中怔忪，随即缓缓坐起身。
脑中残存的刺痛骤然袭来，他闷哼一声，低喘一口气，哑声道：“是殿下救了我？”
云端月抬下巴指了指不远处：“不是我，你的救命恩人在那。”
阿律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靠在马车上的门罗正无所事事发着呆，突然就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目光一转，就看到篝火旁“其乐融融”交谈的两人。
距离有些远，他听不清两人说什么。
“殿下和十三和好了？”门罗嘀咕一句，抱紧佩刀翻了一个身。
阿律耶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可是喂我解药的是殿下，不是吗？”
云端月撇撇嘴，没应声，火光映照在她的侧脸，朦胧又柔和。
对面半晌没有动静，云端月微微侧头，余光瞥见阿律耶正一眨不眨盯着她看。
这样的目光两年来云端月已经很熟悉了，而她最讨厌他这么看她。
眼神中赤裸的偏爱和狂热，仿佛他才是当初被土匪追杀，掉入江中，却被她救起的人。
爱上救命恩人不奇怪，但是再怎么说也该是她的戏码，而不是这家伙。
云端月到现在还记得两人初遇的那天，她在污浊的江水里苦苦挣扎，阿律耶在一旁冷眼旁观，俨然一副看落水狗的戏谑眼神。
她抬头，警告瞪他一眼。
阿律耶微怔。
不知是不是错觉，火光柔化了她冷硬的侧脸，使得她看起来不再那么有攻击性，这样的警告落在阿律耶眼中，却是可爱的很。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云端月看变态一样的不可思议：“你笑什么？”
阿律耶摇摇头，答非所问：“无论如何，多谢殿下相救。”
云端月面无表情往篝火里添入柴火，随即拍拍手站起身，临走前，对阿律耶下了逐客令，说完看也不看他扭头就走。
直到她钻进帐篷，再也看不见了，阿律耶这才收回目光。
先前因为她的无视而生的怨妒，随着她给予的三言两语而烟消云散。
“呵……”唇边情不自禁溢出一声低嘲，不知是在笑谁。
这时，一只蛾子从黑暗中循着火光而来，在篝火周围盘旋。
阿律耶目光微动，不多时，飞蛾如他所料，终于被自己所欣喜的火焰灼伤，掉入腾腾燃烧的火堆里。
他垂眼静静看着，眼神幽深，仿佛透过蛾子看见了自己。
“也算善了……”
他低喃，旋即又神经质地笑了，拿过烘烤干的衣服迅速换上，趁着夜色无声无息离开了。
第二天醒来，营地里不见阿律耶的身影。
云端月一大早因为没睡好而抑郁的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
之后的一个月，阿律耶不知道是已经放弃，还是彻底对她失去了兴趣，居然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云端月心中惊疑不定，担心阿律耶又要作妖。
毕竟他从来没有老实过，这次那么轻易离开……她总感觉不太对劲。
期间和熊飞飞确认过几次，确定阿律耶是真的离开了，没有在暗中跟随，她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下。
进入靠近西境的最后一个小城，看守边境的士兵接过门罗递来的通关文牒。
看清上面的户籍地后，士兵见怪不怪，和同伴唏嘘道：“南方最近越来越乱了，个个都往这边跑。”
士兵没有看出伪造的文书，不过散漫惯了，放行流程缓慢。
马车里，云端月掀开车帘看了眼天色，招手叫来门罗。
不久，马车被放行……收了银子后，士兵不仅工作效率大大提高，还好心提醒了他们一句。
“从西往南走便是邑国，可别走岔了，误入西境那种鸟不拉屎的地，很容易迷路。”
门罗笑嘻嘻抱手道谢：“多谢各位官爷提醒。”
半天后，云端月一行人终于进入西境。
望着周围一望无际的草原，门罗脸上归家的喜悦显而易见，轻哼着家乡的小调。
夏花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此刻看到和云国完全不同的地貌风光，忍不住趴在窗口好奇张望。
云端月趴在另一侧窗口，也是兴致盎然。
夏天的热浪吹动草地，如同碧绿的海洋翻涌，视线尽头，是触手可及的大片云朵。
可是三人的好心情，随着愈加深入逐渐消失无踪。
越往西境深处走，脚下的草原渐渐稀少，裸露的地皮像是一块块难看的疤痕，逐渐侵蚀丰饶的土地……明显是逐渐沙漠化的特征。
这才是“不毛之地”的真面目。
牧民们小心翼翼爱惜和维护的土地，不过短短十余载，就被糟蹋成了这样……
突然，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随之停了下来。
车厢外，门罗用西域话骂了一句什么，随后一言不发从马车上下来。
难道是轧到石头车轮坏了？
云端月不太放心，连忙下车查看，夏花紧随其后。
然而还没等她询问情况，耳边突然响起夏花短促的尖叫：“死、死人！”
云端月吓了一跳，顺着夏花手指的方向看去。
门罗跪在一副被压碎的人骨前正在叩拜，闭着眼，神情严肃，嘴里念着她们听不懂的西域话为逝者超度。
云端月拍了拍夏花，示意她冷静下来。
等门罗做完这一切，站起身，云端月才开口：“我们挖个坑把它埋了吧。”
门罗摇摇头，一向憨直的少年笑的有些勉强：“不用了殿下，埋不过来的。”
云端月一愣，立刻意识到，这副情形在这里已经是司空见惯。
门罗看着从松散泥沙里暴露出的骨头，“那些人走后，土地就开始诅咒西境人，现在连我们的尸骨都不愿意接纳了。”
夏花缩在云端月身后，对门罗似是而非的话感到疑惑：“那些人？”
“就是……”门罗刚要说，突然反应过来，入侵西境的联军里，就有云国的军队。
他当着公主的面说云国坏话会不会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