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个角度很好。”杨老含笑应和：“而且至关重要。假如画纸都是伪造的，那画作的真实性也就无从谈起。”
诚然，笔法是鉴定书画的主要依据，但题跋、印章、纸张质地、装帧尺寸、文献记录等辅助线索，在特定情况下也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正是这样。”
林之微笑道：“据我所知，蜀地闻名遐迩的不仅是蜀绣和蜀锦，还有蜀纸。”
“没错，蜀纸在唐代就有玉版、贡余、经屑、表光等名品。”杨老目光一亮，兴奋地说：“特别是蜀都周边产的楮皮纸，专用于册籍、契约、图绘、文档，十分盛行。”
“专为绘画而制？那就好办了。”
林之轻笑，伸手轻轻触碰《耄耋图》的纸张，肯定地说：“常言道，画三分，装裱七分。我可以断定，这幅画的装裱纸至少有百年历史了。”
“大家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装裱的纸层色泽自然泛黄，洁净无瑕，没有一丝做旧的痕迹。”林之分析道：“想让新纸显旧，或是泼茶水，或是洒醋。讲究些的，会用药液蒸煮。但不论哪种方式，纸张的质地总会有些许异常。”
“有经验的专家，仅凭这些异常就能轻易鉴别真伪。”
林之笑道：“当然，如果大叔还不放心，完全可以取样检测。”
“小兄弟眼力非凡，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位体态丰腴的中年人眉开眼笑，听林之说是真迹，欣喜若狂，哪还会再多此一举。
“那就请吧。”
然而此刻，林之却继续笑道：“不过，除了装裱的外层，真正的画作应该是在新纸上。那暗黄的色泽，其实是茶渍。你仔细闻，或许还能嗅到淡淡的茶香。”
“什么！”
体态丰腴的中年人一怔，笑容凝固在脸上。
与此同时，杨老惊讶问道：“小哥，你是说这是‘装棺材’的手法？”
“嗯。”林之轻轻点头。
所谓的“装棺材”，实际上是一种欺诈手段。将新画做旧后，找来廉价的旧书画，去掉原有的画心，再将新画装入旧的装裱边缘...
在这个世界，如果鉴定师的魔法感知不足，或者稍有疏忽，就可能被幻象所蒙蔽。当然，最关键的是欺骗那些略懂墨彩，但并非深谙其道的奇幻学者。
“绝对不可能，你一定是看错了。”
此刻，那个发福的中年男子开始质疑林之的洞察力。
“你不信也没办法，所以我才让你亲自鉴定。”林之摊开双手，有时候，分辨神器的真假，最困难的不是找到证据，而是即便找到了，也无法让他人信服。
毕竟，顽固之人众多，任何涉足过神秘宝物收藏的人，都可能被假货欺骗。即使有人明确指出他们购买的是伪造之物，他们依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许多人还会翻阅古老典籍，依照书中的描述反复对比，直到找到支持自己正确判断的理由。说是自我安慰也好，自我催眠也罢，人们往往如此固执己见。
实际上，世人应知晓，除了凭空想象的伪造，那些制造古代神器的工匠也不乏智者，哪一位不是根据权威大师的着作，参照文字和图像来复制？其中必然隐藏着似是而非的玄机。
然而，最巧妙的伪造，甚至能以假乱真。
“明明是岁月侵蚀的痕迹，怎么可能只是茶渍呢。”
中年男子喃喃自语，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已是一片混乱。
“小余，别急，让我再看看。” 杨老安抚了一句，拿起魔力显微镜，再次投入研究。
此时，中年男子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灵符，急切地说道：“杨老，您一定要看清楚，这绝对是古老的遗物，曾友贞大师的真迹。”
杨老聚精会神地审视，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摇头，遗憾地叹了口气。
“杨老！” 发福中年男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余啊，这种纸我见过。这是我们蜀地夹江的竹纸，也被称为大千秘境画纸。”
杨老轻声解释：“在清代康熙、乾隆年间，夹江竹纸已被选定为皇家御用纸张，用于科举试卷和宫廷创作。到了民国时期，张大千曾两次前往夹江研创新型纸张。成功试验后，为了纪念张大千的贡献，夹江的造纸工坊便将这种新纸命名为大千秘境画纸。”
“张大千的部分画作便是使用这种纸绘制的。不过，在抗战时期，张大千的母亲曾友贞已经离世多年了。”最后，杨老委婉地说：“小余，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杨老，我……” 发福的中年男子皱起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杨老已经说得足够清楚，这张耄耋图的纸正是大千秘境画纸。然而，当张大千研发出新纸时，曾友贞已故，怎能用这种纸来画耄耋图呢？
“唉，又交了一次学习的代价。” 发福的中年男子苦笑：“杨老，让您见笑了。”
“小余，不必太介怀，涉足珍藏的人都有过几次失败。吸取教训，下次多加小心就好。” 杨老宽慰道：“其实，这东西仿造得也不错，带回去挂着，独自欣赏也是一种乐趣。”
“嗯！”
丰满的中年男子点头，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种经历过奇幻世界鉴定失败的淡然。这样的挫折并未让他沮丧，反而带着请教的恳切，将另一只卷轴递到林之前，勉力笑道：“小伙子，能否帮我再鉴定一次，瞧瞧这画卷呢？”
林之稍作犹豫，察觉到杨老微不可见的点头，便随手接过。反正，真假在奇幻世界里无法遁形，既然丰满中年男子自己都不惧再次受到打击，他又有何畏惧？
轻轻解开束绳，缓缓展开画卷，一幅韵味十足的墨竹图跃入林之的眼中。
此时，丰满中年男子在一旁解说：“这画在我收来的时候，卖家声称是郑板桥的竹画之作。不过，我查阅了典籍，郑板桥的竹枝稀疏且瘦劲，自成一派，属于豪放的写意风格。但这幅图上的竹叶，描绘得生动逼真，不太像他的真迹。”
“既然你知道不是，为何还要购买？”林之惊讶地问。
“当时没搞清楚啊。”
丰满中年男子略显尴尬，小心翼翼地说：“尤其当我凝视这幅图时，感觉每片竹叶都如剑般锐利，栩栩如生，有种难以言喻的神秘魅力。我欣赏了很久，越看越是觉得价值非凡，于是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