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的寝殿内。
韶娘宛如无人之境的从守在此处的宫女、护卫面前慌慌张张的跑过。
岳芽靠着半仙器的面具隐藏气息，不疾不徐的跟在韶娘的后面。
只是看着韶娘双腿小跑的姿势，总让她觉得奇怪。
一种奇怪的念头一闪而逝。
但岳芽并不是一个什么特别爱多管闲事的人，便也没过多的思考。
她不疾不徐的绕过最后一道屏风，映入眼帘的帝王寝殿并没有想象中的奢华。
那是处处都透露着普通。
床榻帷幔的料子原本应该是纯黑色，但可能因为凌峰没有晚上睡觉放帷幔的习惯，导致褶皱凸起的地方已经褪色成了灰色。
架子上的摆件，大多是都是泥塑木雕，每一样都可以在街道上的摊贩那里买到，而且并不贵。
要不是身处皇宫，都会以为是误入了哪户普通人家的房屋。
岳芽简单扫视了一眼房间的布局，便看向了跪在床边的韶娘正拉凌峰满是褶皱的手，拼命的往他身体里注入寿元。
每注入一分寿元，本就憔悴不堪的韶娘就会肉眼可见的苍老一分。
看到这一幕的岳芽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
凌峰之所以能活这么久，完完全全都是这个韶娘的功劳啊。
隐藏气息站在韶娘身后的岳芽看着床榻上的人。
那个刚刚落日时还与自己回忆过往的帝王，如今已经变成气息即将消散的枯槁老人。
银瞳闪烁。
她感受到了韶娘注入到凌峰体内的寿元，慢慢汇入了漂浮其丹田里的半颗妖丹。
那半颗妖丹疯狂的吸纳着韶娘的寿元，随后想要把吸纳过来的寿元注入给凌峰。
以往都可以顺利融合的寿元，此次却怎么尝试成功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了！ 以前明明可以的！”
韶娘记的眼泪扑簌簌的掉。
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运起自身的妖力，显现出了自己的耳朵与尾巴。
原本人类耳朵的位置变成了两个比岳芽巴掌还要大的，三角形状，毛茸茸的狐耳。
七条白色的尾巴，胡乱在其身后摆动。每一条尾巴尖儿的位置还长了一圈黑色的毛。
不比岳芽修为弱的妖气陡然爆发，使门窗紧闭的寝殿内瞬间刮起了一阵邪风。
房顶上的沐归荑怕这妖物对岳芽不利，也顾不上贴什么隐身符，直接闪身到了岳芽面前，在用自己的半个身躯护在岳芽前面。
悲伤过度的韶娘哪里还顾得上沐归荑。
呲了呲犬齿吐出了自己还剩四分之一的内丹，发了狠的向凌峰体内输送寿元。
这使她衰老的更快了。可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手上的动作也一点也没停。
岳芽眯眼看着那颗韶娘吐出来的四分之一的妖丹，皱了皱眉，心中有些许的猜测，但此时也不便多说，只好沉默的看着，韶娘此时自杀式的操作。
也许......
似乎......
韶娘的这番操作有了作用。
寿元即将消散的凌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艰难的动了一下头，浑浊的眼睛看向此时非人形态的韶娘。
孜孜不倦向凌峰体内注入寿元的韶娘见他醒了过来，眼泪流的更凶了。
“陛下！你放心！韶娘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凌峰微微蹙了下眉头，满脸写着不赞同。
就在这时，他从韶娘挥动着的狐尾缝隙发现，韶娘的身后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一身红衣戴着半面面具的岳芽。
而另一个护在岳芽身前的那个人他也一眼就认出来。
凌峰再也顾不上别的，艰难的扬起唇，对着沐归荑露出了一个笑容。
【真好，你也来送孤了啊。】这是他心里的想法。
奈何他早已没了张嘴的力气。
四目相对，沐归荑本以为融合了前世的记忆，与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
本以为自己能做到在见面时面不改色的neng死他。
可当真正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时，她的心终究是动摇了。
沐归荑缓缓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暗自唾弃着自己，薄唇微动说出来的话却是：
“凌小风，我......”
她袖子掩盖下的双手紧紧攥着，修剪的不长的指甲紧紧的陷入了肉里。
她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是将自己内心不想承认的事实说了出来。
再睁眼后，一直压下去的悲伤，尽数显现。
“凌小风，我爹娘不恨你，我也......不恨你了。”
凌峰满是皱纹的眼角瞬间被泪水打湿。
可他依旧是笑的，笑容比刚才还要大。
一直在一旁怎么无言的岳芽，看了眼沐归荑。
看了眼早已成了老妪依旧不不停输入自己寿元的韶娘。
随后又看了眼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凌峰。
她明知不该插手，可总归还是心软了。
【想活吗？】
她看着凌峰，偷偷给他神识传音。
凌峰艰难地挪动自己浑浊的眼睛看向岳芽。
他并没有回答岳芽自己到底想不想活。
而是运起最后的力气张嘴断断续续的说道：
“小月牙儿......你呀.......一点儿......也不适合穿......红衣......”
话落。
岳芽心中一愣，但还不等她反应，属于凌峰的那一缕寿元彻底的散了。
岳芽识海中那片被死气侵蚀的叶子也终于落下，随后消散。
...
凌峰体内的半颗妖丹，因为注入了大量的寿元，导致妖丹破碎，遭到反噬，一口鲜血顿时呕了出来，随后软倒在地。
鲜血还在不断从她的嘴角流出，就连那特别招人喜欢的宽大耳朵也溢出了血来。
韶娘顾不得狼狈的自己，艰难的爬了起来，扑在凌峰的尸体上痛哭。
“陛下！呜呜呜！是韶娘没用！是韶娘没用啊！”
......
天蒙蒙的亮了。
岳芽二人重新坐在了房顶，目送着韶娘踉踉跄跄的离开。
沉闷的丧钟陡然响起，敲击着所有人的心情。
城中的百姓，顾不上洗漱，胡乱将衣服穿好就跑到了大街上，朝着皇宫方向跪下。
每一条铺的整齐的街道上都跪满了百姓，流着泪齐刷刷磕头。
并且每个沉重的头磕下，人们的口中都会不约而同的喊上一句：
“恭送吾皇回归仙位！”
“恭送吾皇回归仙位！”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就连在皇宫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直在宫殿顶的岳芽二人释放神识看了一下。
每一个百姓都在真心祝福着这个刚刚逝去的帝王。
“真壮观啊！”
一身红衣的岳芽被这场景震撼到了，不由的感慨了一句。
沐归荑抱着酒坛‘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了很多酒，试图用醉意来麻痹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
酒水下肚，她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不小心洒出来的酒水。
“是挺壮观的。”
岳芽忽然想到凌峰咽气前最后的一句话，苦涩的笑了一下。
“我真的不适合穿红衣吗？”
沐归荑眼含醉意的眼眸连看她都没看就道：
“确实不适合。”
“......”
岳芽又一次得到了答案。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种沉闷低调的性子，又怎会与张扬艳丽的红色相配呢。
况且......她也不喜欢。
只不过是那个人喜欢罢了。
因为那句人的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被遗忘。
可偏偏只有她记的那人。
她不想自己也忘了那个人，便用这种方式来缅怀那人。
......
城中所有百姓还在为死去的帝王高声送行。
就连放置帝王尸身的寝殿内打开门窗也可以隐约听见。
他那贴身老太监，一边哭着从密室里搬出来一具与他变老前一模一样的尸体，放在了床上。
“陛下啊！你听见了吗？百姓们都在自发的为你送行呢。”
老太监说完，踉跄的背起凌峰的尸体，进入密道重新将密道口合上。
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
“陛下啊，你等等老奴，老奴下辈子还伺候你。”
老太监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但脚步依旧稳健，生怕把悲伤的人儿磕着碰着。
他的腰间挂着着一个磨砂材质的琉璃瓶，里面有一粒火种，用其散发出的光芒在这昏暗的密道里前行。
岳芽一边摸着趴在自己怀里灵兽形态的白雪，一边用神识感受到了，这个老太监的举动。
“这是要把尸体带去哪里？”
“嗯？”
醉意上头的沐归荑也朝着老太监的那个地方探了一下。
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跟过去看看。”
岳芽都怕她一个不稳从房顶跌下去。
迷瞪瞪的手里在没个轻重，再惹上什么凡间英国，只好起身，准备跟过去看看。
可还没两人动身，一脸老态的韶娘走了过来，什么话也不说，直接跪下，‘邦邦邦’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直接磕出了血。
向两人所在的位置投来一个棉布包，随后化成一只七尾狐狸，转眼就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