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云四十九年十月廿二，靖云之战大胜，裴氏兄弟班师回朝。
金龙大殿上，圣上龙颜大悦，为其女萧若兰与大祈战神赐婚，并将兵权交予其弟。
战神接旨，婚期定在下月十一。
林献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才刚到兰依宫外。
门前洒扫的宫女们三五成群，聚作一处，小声议论着此事。
“圣上真的将咱们公主许配给裴将军了？”
“殿前的曹公公今早亲自来下的旨意，还能有假？”
“那咱们公主下月就要大婚了？”
“裴将军可真有福气，竟能娶到咱们公主。”
“要我说呀，公主嫁他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那可是大祈战神，大祈境内，爱慕他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
“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
先前说话的宫女连忙有些扫兴地开口，“呸呸呸，等裴将军娶了咱们公主，那就是驸马，自然不用再上战场。”
角落里，一个宫女颤颤巍巍举手，“我听说……圣上将裴将军的兵权交给了小裴将军。”
她们原本还准备继续聊下去，却有人眼尖，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献。
“二小姐……”
于是众人纷纷看过去，只见平素没什么能引起她兴趣的林二小姐，今日却破天荒的情绪有些低落。
林献淡淡点点头，算是回应她们先前那句，随后迈着步子往兰依宫内去。
起初步子还算平稳，只是面上看着有些失魂落魄。
再往后，步子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到最后，已经算是跑了。
终于，泛月阁就在眼前。
她停在台阶前，步子变缓，走过台阶、迈过门槛，进了这间小院。
院中还摆着两张长案，长案前是一男一女埋头写字。
听见这动静，其中的少女忙抬起头来，见是她来，面上露出几分喜悦，“林献，你终于回来了。”
而她身旁的男子抬头，却苦了张脸，“林献，你终于回来了。”
分明还是那句话，却听着怪委屈似的，‘终于’二字咬得极其重，带些怨念。
可这人却似乎听不见一样，她看着两人，张口便问，“谢明非在哪？”
脱口而出一句‘谢明非’，两人说不震撼是假的。
虽说他们私底下也曾大不敬地一口一个‘谢明非’、一口一个‘谢予’。
但至少也不是这个情形之下啊，至少那个时候他们确信谢明非本人不在。
但见她的神情有些急迫，孟依依到底还是先开口答了这话，“谢先生昨日就回来了，今早监督我们晨练之后，叫我们在这抄昨夜小测的错题。”
“后面……好像是出去了吧？”
林献蹙眉，似乎对这回答并不满意，“出去了？”
孟依依正要点头，忽然间，余光里瞥见身前这人身后有抹身影上了台阶，要进院中来。
她偏过头去看，眼中瞳孔放大，“……谢、谢先生回来了。”
闻言，站在院中的少女忙回头去看，门前那人神色淡淡，朝她走来，似乎并不惊讶，“是为了裴玄的事来找我？”
于是在孟依依和萧安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林献上前拉住这人往门外走，“你跟我来。”
*
缘于谢予喜静，自从他搬来泛月阁后，这里原本的宫人都被派去了竹溪苑。
此时两人在院外，周遭十里，再无旁人。
刚出了门，走得远些了，林献便松了手，回头看着他，“圣上为公主和裴玄赐婚之事，是你做的？”
谢予低头整理了方才被她抓皱的袖袍，淡淡回道，“是我。”
“这就是你的卸权之法？”
“是。”
看着她渐渐垂下的眼睫，谢予别开眼，“你应当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我知道。”这话语气有些闷闷的。
落入谢予耳中，倒平白觉得，眼前这人，是有些难过的。
袖袍中的手攥得有些紧，他神色如常，语气淡淡，“林若音，不是说，哪怕他并不爱你，你也要救么？”
少女依旧垂着眸子，语气带着几分低落，“嗯。”
谢予往前走了两步，一片阴影落在头顶，林献抬眸正巧与他对视上。
就听见他说，“那你为什么难过？”
这话一出，刹那间，少女嘴角上扬，眉眼微弯，“谢明非，我没难过。”
可那人还是就那么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看不懂的情绪。
林献别过眼去，她知道自己已经被眼前人看穿了，却还是倔强地不想让人可怜她。
“你说得对，这是现下最好的办法。”
“娶了公主，自然卸权。”
她抬头，笑得有些勉强，“而且，娶公主……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不是吗？”
“多谢谢先生出手相助。”
笑得那样耀眼，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样勉强的笑，谢予平生见过不少，却没有哪一次，抵得上现在心痛。
他低头看着这人，“如果你难过，我可以让这桩婚事……”
“不用。”
“公主是个很好的人，裴将军与她，实乃天作之合。”
林献垂头朝着他身后走，似乎是想回去。
走到他身侧时，手忽然被这人抓住，耳畔响起他的声音，“可是林献……你真的不会难过吗？”
少女偏过头看着他，答得干脆，“不难过。”
随后将手挣开，继续朝前走去，话音落在遥远之外，“届时大婚，我也会前去裴府，贺新婚。”
可谢予转身看着她的背影，竟是那般落寞。
林若音，你是真的不难过，还是……自觉不配？
*
回到泛月阁时，原先安安分分抄着题的两人不知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但一听见门外的动静，又姑且止战迎了过来。
“林献，你没事吧？”
少女摇摇头，脸色苍白出卖了她现在心情不佳。
可看她并不想说的样子，两人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倒是孟依依想说些别的话来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林献，你知道吗？皇上把公主许配给裴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