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谨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看来那位小皇帝已经开始行动了。”
项小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当然明白师父话里的意思，皇帝加开策试，并不只是为了填补地方上的空缺，更是在朝堂上进行人事调整的前奏。
只不过，他眼下最在乎的还是贾淼的去路。
“林伯伯。”项小满问道，“之前朝廷罢免了贾淼的官，那有没有说后面会怎么处置他？”
林觉此时满面潮红，看得出来，今日是喝了不少的酒，已经有了些许醉意。
他虽只是刺史府的属官，但也时时关注着朝堂动向，此时听项小满询问，也没有刻意隐瞒：“昨日才传来的消息，贾淼因强制纳捐，被判流放西北两千里，三年不得还朝。”
项小满心中一惊，不由得再次看向项谨，暗道师父说的果然不错，贾淼到底还是被流放了。
只是这罪名，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西北两千里，不正是雍州边陲梁王的驻地吗，皇帝把贾淼发配到自己最信任的兄弟那里，应该就是给他寻找庇护，好让他暂时远离朝堂纷争，安全度过这段……
“诶，小满！”身旁的林彦章见项小满有些失神，拍了他一下，“你想什么呢？”
“啊？”项小满回过味来，“哦，我是在想，皇帝加开策试，对那些大家族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是当然。”林彦章点头道，“皇帝亲自选拔出的官员，自然更忠于皇帝，那些世家大族怎么可能会愿意，只不过……”
“咋了？”项小满又皱眉，“他们还敢有啥小动作吗？”
“非也，恰恰相反。”林彦章往前凑了凑，“此次皇帝雷霆大怒，一下砍了数十名大臣，其中不乏三四品的大员，就连中书省宰相也受到了波及，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去触那个霉头。”
林彦章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喝多了，根本控制不好音量，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很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滑稽。
项小满见他满面醉态，还时不时打两个酒嗝，一脸嫌弃的站了起来，捂住鼻子坐到了别的椅子上。
林彦章说的这些，都在项谨的预料之中，除了对顺天皇帝能够以雷霆手段清洗朝堂，改变势力格局感到钦佩以外，倒也没觉得意外。
他不顾林彦章的喊叫，看向坐在厅上的林觉：“林伯伯，我有件事不明白。”
“哦？”林觉呵呵笑道，“小满向来聪慧，能难倒你的事不多，说来听听。”
“林伯伯过奖了，”项小满难得谦虚一次，直言问道，“我知道朝廷任用官员有察举一制，您是正七品司仓参军，有资格向朝廷举荐贤能，为啥要让林大哥去参加策试呢？”
“呃，这个，这个……”林觉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吞吞吐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呵呵，这个我知道啊。”林彦章跟屁虫似的，又跑到项小满身边坐下，“你还记得年前我跟你说过，我爹想给大哥寻一门亲事……”
“老三，你闭嘴！”林彦章刚一开口，就被他老子冷声喝止。
其实林彦章是真喝醉了，他口中的林觉要给林彦文寻一门亲事，是他在去年除夕夜上说的。
只是他忘了，他说那件事的时候，项小满已经不在酒桌上，而是回书院去给林如英拿蜜饯了，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施舍乞丐，引来一场牢狱之灾。
项小满见到林觉的反应，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看林觉阴沉的脸，想问又不敢，就一个劲儿的给项谨递眼色。
项谨接收到项小满的目光，不禁觉得好笑，好在他还是很护犊子，满足了项小满的要求。
“方悟啊，在场都是自家人。”项谨先给林觉喂了一颗定心丸，然后才旁敲侧击，“所谓举贤不避亲，有时候利用一下手里的权力并非坏事，舍近求远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林觉一怔，对着项谨微微拱手，轻声叹道：“项公所言极是，只是……唉……”
林觉越这样，项小满就越好奇，看林彦章脑袋缩得如同一只鹌鹑，知道他畏惧自家老子，便也不再问他，搬着椅子坐到了何文俊旁边。
“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儿？”赫连良平微微皱眉，“这是在别人家，你搬着把椅子动来动去的，成何体统？”
项小满心说我又没搬你家椅子，也不搭话，又挪到何文俊另一侧，远离了赫连良平。
何文俊看了一眼赫连良平，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无碍，而后对着项小满淡淡一笑：“你这是要干什么？”
“嘿嘿，跟你亲近亲近。”项小满瞥了眼厅上坐着的林觉，小声催促般问道，“唉，你就别装蒜了，我心里痒痒的跟猫爪子挠似的，你快跟我说说，你老丈人那是咋了，还有你大舅哥的事儿。”
何文俊往林觉那看了一眼，见他此时正与项谨说话，便收回目光，说道：“大哥参加策试，是在跟方将军赌约。”
“方将军？”项小满想了一会儿，“方将军是谁？”
刚一问出，又立刻想了起来：“哦哦哦，是那个镇东将军吧。”
“不错。”何文俊道，“岳父大人想让大哥求娶方将军家的千金，方将军言明，只要大哥两年后能在策试中一举夺魁，就同意这门婚事。”
项小满恍然大悟，心说这林觉抱大腿的习惯还是没变啊，贾淼在的时候与贾淼交好，黄炳权刚刚到任的时候就去给黄炳权送礼，如今又开始巴结将军府了。
“这有啥不能说的？”项小满问。
何文俊顿了顿，不答反问：“邺邱城有个谣言，你可知道？”
项小满摇了摇头，一本正经：“你知道我，不是那种爱听市井流言的人。”
“呵……”
项小满瞥了眼赫连良平，对于他的冷笑全当放屁，又看向何文俊：“啧，何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唉……也算是自作自受吧。”何文俊叹道，“有谣言称，方将军家的千金身有恶疾，命不久矣，这种情况下岳父大人还要帮大哥求娶，让人知道了，难免有巴结权贵之嫌。”
项小满心里发笑，看来世人的眼睛还没有瞎，他林觉不就是这种人吗？好在他也只是与人交好，并不牵扯别的利益。
“那，那个谣言是真的吗？”项小满刚刚问出，又是眉头一皱，“不对，啥叫自作自受啊？”
“谣言自然是假的，至于自作自受……”何文俊指了指对面，一脸的无奈，“因为那个谣言就是他传出去的。”
项小满猛地转头看过去，林彦章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