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哪。”
芙莉西亚原本还抱着一丝期待,现在却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她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老马车夫看到她的反应,疑惑地问道。
“你看!这根本不算知道!
你只是用一些毫不相关的依据,胡乱猜测,结果碰巧和真理相似,但这并不代表你真的知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芙莉西亚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像是在生气。但马车夫只是歪着头,一脸不解。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是说,猜对的答案,就算答对了,也不算答对?”
“啊,真是的,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的意思是,当我们说‘知道’某件事的时候……”
芙莉西亚感到无比郁闷,她刚想好好教训一下马车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无礼了,她连忙闭上了嘴。
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这个人不是专业的学者,所以他不知道如何获取正确的知识,这很正常,不是吗?
而且,他还是一个好人,他不介意她的长相,还给了她很多帮助。
就算她心情不好,也不能因为一个善良的老人随口说的话,就对他发火!
“对,对不起,我太无礼了,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芙莉西亚羞愧地红了脸。
现在,她已经没有资格去嘲笑马车里,那两个整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的学者了。
“哈哈,姑娘,你真是天生就适合做学者,你的语气,简直和学者一模一样。”
芙莉西亚道歉后,羞愧得说不出话来,老马车夫笑着,主动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我经常载学者,
我发现,越优秀的学者,就越没有耐心。
他们无法忍受别人在他们面前说错话。
他们总是急着纠正别人,想尽办法,让别人明白正确的知识。
你刚才的样子,和那些学者一模一样,所以我觉得,你天生就适合做学者。”
老马车夫似乎对学者的言行举止,了如指掌,他并没有把克罗托斯和普拉特斯的争吵,放在心上,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芙莉西亚知道,对方虽然没有专业的学识,但却是一个成熟稳重,和蔼可亲的长者,这让她更加羞愧。
“对了,姑娘,你的师父,好像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学者,他是不是和谁结仇了?”
这时,马车夫突然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问道。
“没有,没有的事,你怎么会这么问?”
芙莉西亚心里一惊,但她努力掩饰着,不让对方看出破绽。
就算对方是个好人,她也不能告诉他,她的师父,正在躲避异教审判官的追捕。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介意。”
马车夫挥动马鞭,指向远处,一群士兵,正浩浩荡荡地,朝着南方,行军而去。
“真是一个奇怪的世道啊。
王立学院发布警告,说帕米亚火山,可能很快就会大爆发,高原地区的人们,都人心惶惶,纷纷逃往北方。
但王国,却派了大批军队,前往南方,真是奇怪。
我的侄子,刚成年,就被征召入伍,派到了高原附近的军团。
一边是火山爆发的传闻,一边是军队的集结,真不知道,南方到底要发生什么事。”
“而且,我们现在,正朝着那个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的地方,前进。”
芙莉西亚听到马车夫的话,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她原本就心情不好,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善良的老马车夫,连忙换上了一副温和的表情,说道:
“啊,我说错话了,让你担心了,抱歉。
不过,至少在我身边,你是安全的。
今晚,我们就在前面的村庄过夜。
那是我母亲的家乡,我小时候在那里生活了很长时间,有很多朋友,你不用担心。
我的表弟一家,就住在那里,他们有两个孩子,人都很好,而且,他们做的饭菜,非常好吃。
我们在那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晚上,就能到达目的地,卡拉法城了。”
马车夫挥动马鞭,加快了速度。
村庄越来越近了,但芙莉西亚只是拉起兜帽,遮住她那不祥的混血长相,她依然没有回到马车里。
她觉得,这个只认识了几天的老马车夫,就像她的亲叔叔一样,让她感到安心。
这时,马车里,传来了两个学者,吵闹的声音。
他们又换了一个话题。
这次,他们为了一个古老的遗迹,争吵了起来,他们争论的焦点是,如果用新的材料和技术,修复一个古老的遗迹,那它还是原来的那个遗迹吗?
“我们马上就要进村了,你们能不能消停点!别让人看笑话!”
芙莉西亚实在忍不住了,她敲了敲车厢,提醒他们。
马车里的声音,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天晚上,克罗托斯、普拉特斯和芙莉西亚,住在了老马车夫表弟的家里,受到了热情的款待。
表弟夫妇,和他们的三个孩子,都非常善良,从大人到最小的女儿,都没有在意芙莉西亚那特殊的混血长相。
而且,正如马车夫所说,表弟夫妇的厨艺,非常棒。
他们在这里,不仅缓解了旅途的疲劳,还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这家人,甚至把楼上的两个房间,都让给了客人,他们一家五口,挤在一楼的小房间里。
“那个马车夫,真是个好人,他的亲戚,也都很善良,我之前竟然怀疑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我们竟然怀疑这么好的人,和那些把我们赶出学院的坏蛋,有什么区别?你说呢?”
吃完饭,普拉特斯在楼上的一间大房间里,准备睡觉,他红着脸说道。
克罗托斯在一旁,开玩笑地责备道:
“话是这么说,但你别忘了!
第一个说那个马车夫太好,太可疑的人,就是你。
你永远都别想忘记这件事,你要一辈子都为那一刻感到羞愧,知道吗?”
“你这混蛋,我这不是已经承认错误了吗!你呢?你忘了?
你平时总是装出一副最理性,最客观的样子,结果,我一说那个马车夫可疑,你就立刻附和,
你也是我的共犯,别忘了!知道吗?”
两个学者,吃饱了饭,精力充沛,又开始互相攻击了。
芙莉西亚原本也在房间里,准备和他们道晚安,看到这一幕,她忍不住说道:
“别吵了,如果要追究责任,我们三个都是共犯,包括我。
难道你们不知道,作为人类,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情感和偏见的影响吗?
我们应该承认,我们永远都无法摆脱情感和偏见的束缚,这才是理性思考的开始,我记得,师父您以前就是这么教我的。”
芙莉西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之前因为心情不好,对老马车夫发火的事。
但克罗托斯和普拉特斯,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听到芙莉西亚的话,都愣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今天怎么了?你的表情,就像一个顿悟的智者。”
克罗托斯一脸期待地问道,芙莉西亚连忙摆手。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她可能会被卷入他们的争论中。
“别胡说八道了,你们两个,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出发呢,知道了吗?”
说完,芙莉西亚就离开了房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刚走到走廊,就遇到了老马车夫,他正急匆匆地走上楼,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焦急。
“姑娘,正好,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吗?”
老马车夫招了招手,低声说道。
“不用那么小声,他们两个,根本不会在意门外的声音。”
房间里,克罗托斯和普拉特斯,又开始大声争吵起来。
芙莉西亚才离开房间没多久,他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这次,他们争论的焦点,是黑暗时代的“怪物”。
“两百年前,黑暗时代的记录中,提到了所谓的怪物。
大家都认为,这个词,只是用来比喻那些变得像怪物一样残忍的人。
但作为一名历史学家,我认为,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比喻。
我认为,当时的人们,真的变成了怪物。
所以,那场圣战,其实是人类英雄,和真正的怪物,之间的战斗!”
“胡说八道!人类怎么可能变成怪物?
两百年前,和现在,我们生活的自然环境,都是一样的,世界变化的规律,没有改变!
你见过人类变成怪物吗?
现在没有发生这种事,难道两百年前,就可能发生吗?别开玩笑了!
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这些年,到底学了什么?嗯?”
“那是因为你们这些自然哲学家太笨了,所以才没有发现人类变成怪物的例子。
比如说,大家都认为,人只有两只眼睛,对吧?
但如果有一天,我们发现了一个有三只眼睛的人,那从那一刻起,‘人只有两只眼睛’这个知识,就变成了错误的知识,不是吗?
你们这些自然哲学家,现在深信不疑的知识,将来都有可能被证明是错误的。
‘人类不可能变成怪物’这个知识,也是一样。”
“你小子!你要说‘人只有两只眼睛’这个知识是错误的,首先,你得证明,三只眼睛的人,真的存在,不是吗?
如果只是凭空想象,那什么话都能说,不是吗?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能想象到的东西,并不一定真的存在。”
“这不是凭空想象,这里有历史记录!
我认为,黑暗时代的记录,恰恰证明了,你们这些自然哲学家,对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认知,是错误的!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连历史都没学好,你到底学了什么?”
“真是的!那只是比喻,比喻那些变得像怪物一样残忍的人!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看来,你得从头开始学习自然哲学了!
要不要我把我写给小孩子看的,那本浅显易懂的书,拿出来,一句一句地给你解释?”
“什么?你小子!你是在把我当傻瓜吗?”
房间里,传来了两个学者,你死我活的争吵声。
马车夫带着芙莉西亚,来到楼梯中间,依然低声说道:
“我本来不想让客人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们,但现在,事情闹大了。
我觉得,至少你应该知道这件事,请你冷静地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