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内，气氛肃穆而沉重。
商界政界的名流们陆续上前献花致哀，黑色的西装与白色的花束交织成一片庄重的画面。
沈千鹤一一向每一位前来致哀的宾客回礼。
整个早上，沈千鹤都在灵堂内忙碌着。
做完告别仪式，沈千鹤才稍稍有了片刻的喘息机会。
吃过午饭，她示意顾晚晚推她去洗手间，轮椅的轮子碾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刚靠近洗手间，她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沈千鹤微微抬手，示意顾晚晚走慢点。
两人停在洗手间外，听到了李秀锦和谢兰母女的对话。
“都是她！要不是她，我哥怎么会......”
谢兰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气中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闭嘴！”
李秀锦低声呵斥，声音中带着几分压抑的愤怒，“现在不是时候。”
她的目光冰冷，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盯着镜子中披麻戴孝的自己。
谢兰被母亲的态度吓了一跳，声音低了下来，却依旧带着哭腔：“妈，我哥他......他怎么能......”
李秀锦她的手指紧紧攥住洗手台的边缘，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和痛苦。
沈千鹤站在门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顾晚晚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要进去吗？”
沈千鹤摇了摇头，“不用了，走吧。”
......
下午的下葬仪式开始。
沈千鹤被顾晚晚缓缓推着，沿着青石板小径向墓园深处走去。
墓园内，装着谢老爷子骨灰的棺木已经安放在墓穴里。
黑色的棺木上覆盖着一层白菊，显得格外肃穆。
“谢老爷子一生为谢家鞠躬尽瘁，今日，我们在此送他最后一程......”
“请家属上前献花。”
沈千鹤被推到了最前方。
顾晚晚弯下腰，将一束白菊轻轻递到她手中。
沈千鹤接过花束，在顾晚晚的搀扶下，努力站起，然后将白菊轻轻放在谢老爷子的墓碑前。
墓园的另一侧，魏观一身黑衣，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一棵老树下，目光死死盯着墓穴的方向。
也是在今天，他的母亲举行了葬礼。
讽刺的是，没有人记得。
空荡荡的灵堂里，只有他一个人抱着母亲的遗像和骨灰盒，整整枯坐了一上午。
没有花圈，没有挽联，没有吊唁，甚至连一声低低的啜泣都没有。
灵堂的冷气开得很足，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渗入骨髓，却抵不过他心底的那片荒凉。
也对，在这偌大的京城，他们母子是孤独的。
没有亲人，更没有朋友。
魏观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死寂。
他忽然有些恍惚，时间在这一刻被撕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明明几天前，他还喝到母亲亲手做的鸡汤。
那时的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端到他面前，轻声叮嘱他趁热喝。
当时的她，只是说自己有事情要出去一趟，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去楼下买个菜。
没想到，再次见面的时候，他却是在警察局的停尸房里见到了母亲炸得四分五裂的尸体。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人这一生，到底在为什么活着？
魏观站在墓园的冷风中，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个问题。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是不苟言笑的，是压抑的，不快乐的，甚至有些病态偏执的。
她的笑容总是短暂而勉强，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才会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她的眼神里总是藏着深深的执念，像一团燃烧不尽的火焰，烧得她自己痛苦不堪，也烧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究其一生，就只为了得到那个老头儿的名分。
她想当他光明正大、死了能一起埋进祖坟的谢夫人，而不是躺进公共墓园，没人记得、没人悼念的孤魂。
她的执念像一根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在她的心头，也缠绕在他的身上。
她的一生，仿佛都在为这个目标而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然没有等到那个名分。
那他魏观呢？
他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魏观闭上眼，仔细回想自己这么多年的人生。
他比同龄小孩成熟，从小就在母亲那双期待眼神的注视下，事事都要争第一。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拿到满分试卷时，母亲脸上那抹难得的笑意，虽然短暂，却让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记得自己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捧着奖杯，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母亲的身影。
只有在看到成绩单和奖杯时，母亲才会展露片刻笑颜，那笑容是他唯一的慰藉。
母亲对他的期望不多，只有一个。
那就是打败谢瑾承，让那个应该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重视他。
这个目标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肩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为了这个目标，母子俩在国外的生活枯燥且单一。
她日复一日地诅咒谢瑾承，诅咒那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女人。
而他，只有不停地追赶，追赶，追赶……
他拼尽全力，想要追上那个从未正眼看过他的男人。
他以为，只要他足够优秀，足够强大，就能让父亲多看他一眼，就能让母亲的笑容多停留片刻。
可是，他追得越紧，心里的空洞却越大。
魏观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荒唐又可笑，像一场精心编排的闹剧，而他不过是这场闹剧中的一个配角，甚至是一个无关紧要的Npc。
他的一生，一直都在为母亲的执念而活，像一只被无形绳索牵引的木偶，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疲惫。
他拼尽全力，做出耀眼的成绩，可在那个人——谢瑾承的光环下，他的光芒不过是莹莹火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如今，那个鞭策他不断奔跑的人没了。
母亲走了，带着她一生的执念和不甘，永远地离开了。
魏观站在墓园的冷风中，寒风刺骨，却抵不过他心底的冰冷。
他觉得自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无根无依，随风飘荡。
落叶终究会落地，可他呢？
他的归宿在哪里？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远处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上。
天空低垂，云层厚重，仿佛随时会压下来，将他彻底淹没。
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像是积压了多年的重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仿佛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
司仪的声音打断了魏观的思绪。
“妈，你看到了吗？”
他在心底无声地问，目光落在远处谢老爷子的墓碑上。
墓碑前，花圈簇拥，人群肃立。
“这就是你等了一辈子的男人，他到死，都没有给你一个名分……”
“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